2019年9月13日星期五

【人道毀滅】流浪動物不夠溫馴便要死 前動物義工:「以前過半動物數小時就不見了」

《蘋果日報》,2019/9/8

去年漁護署共接收9,259隻動物,當中近7成遭人道毀滅。本年度署方用於人道毀滅動物的預算開支,由去年100萬增加至130萬。年中,立法會議員鄺俊宇曾提交議案,要求削減有關撲殺經費,但遭否決。以撲殺方式解決動物,是無可奈何的唯一方法?還是社區容不下動物,須以「人道」之名,行「毀滅」之實?

我見證過的人道毀滅

何詩敏(二犬),是一位藝術工作者,擅長以畫作與文字談及動物權益。記者與二犬慵懶地坐在家門前閒聊,後方是她悉心打理的小花園。她分享,家裏的狗狗愛草地,後來找房子時,便特意為牠在門前闢出一隅建花園。她說:「我的筆名是二犬十一咪,因為當時養着2隻狗和11隻貓。後來真正養過的貓狗,我猜也有20隻。」20隻貓狗離世後,骨灰便葬於園裏。二犬希望以骨灰滋養泥土,栽種出新生命。如此看重生命,是因為她目睹過濫殺生命的可怕。

她解釋,從前年輕時,有意為動物付出,曾到愛護動物協會當義工。她的工作包括照顧動物、替動物餵藥、執拾牠們的大小二便,或陪伴牠們玩耍等。工作不算複雜,但與動物最為親近。與動物之間的感情深切,她形容在機構內工作,最難受的是見證牠們死去的無力感。她解釋,每天也看到大量動物被人道毀滅。過半數的動物,數小時後便不見了。動物沒有好樣貌、沒有品種、不健康,或是表現得畏縮和恐懼,均會視作不適合領養。這些動物,只有死路一條。「有一次我替幼貓餵奶時,職員走過來跟我說『這幾隻貓剛打了針,已經人道毀滅。』」她佯裝捧着貓的手勢,黯然地道。「我不懂得反應,眼淚一直在流。貓兒本在我掌心喝奶,後來貓身慢慢僵硬……原來我的崗位,是餵動物吃最後晚餐。」日復日重複的畫面,二犬說十分難受。後來她食不下嚥,常常無故地哭起來,只能自責地說:「為何我的家不能大一點,收容所有動物。」正是十多年前的經歷,使她醒覺到,人道毀滅,只是有利人類管理動物的藉口,無人思量過動物的福祉。

僵化的制度 動物不溫馴便要死

根據漁護署及愛護動物協會的紀錄,過去十年間,兩間機構合共人道毀滅逾10萬7千隻動物。雖然撲殺動物的數量由2009年18,196次,大幅回落至去年7,655次。愛護動物協會回覆指,近年協會增撥更多資源,協助棄養及流浪動物成功尋家。現時,除非動物正承受難以治癒的身體痛苦,否則愛協不會為動物謬然施行安樂死。針對過往年幼動物照顧人手不足或狗隻有行為問題等情況,愛協增聘了動物行為培訓師,同時擴大了暫養父母的網絡,以增加動物被領養的機會。因此,安樂死數字較早年大幅減少。

但漁護署近5年的撲殺比例,平均高近5成。毛孩守護者,過往曾是漁護署少數的領養夥伴機構之一,可從署方接收符合領養資格的狗隻。其負責人陸家捷(Kent)解釋,動物撲殺比例高,全因漁護署的制度過於僵化。根據漁護署指引,接收回來的動物,如身上未有識別身份的晶片,便會被安排到動物管理中心暫住最少4日。無人認領的動物,除了身體健康及性情溫馴的動物外,其餘便會被人道毀滅。

然而,署方評估動物性情是否溫馴的方法向來為動物人士所詬病。Kent解釋,漁護署有文件列明評估方法,獸醫會觸摸動物,觀察牠是否信任人,包括摸耳朵、提起狗腿及掀起狗隻的唇邊等。狗隻若然在期間不合作、抗拒、張露牙齒、低鳴叫吠,或有攻擊的意欲,均會被評為性情不溫馴,則不適合領養。

Kent說:「我覺得百分之九十九的狗隻,也過不了測試。」他解釋,動物剛被粗暴地捉進陌生的環境、看見大量不認識的動物、四周充滿陌生的氣味和吠聲,會對牠們造成莫大的壓力。加上被捕捉時粗暴對待的經歷,動物會保護自己,表現得不友善是十分正常,並不能因而評定為「不溫馴」。他續說:「超過一半(被殺)的狗隻,不至於有攻擊性。視乎你是否願意花心機與時間照顧牠。」他建議,署方可增加評估次數,或為首次評定為不溫馴的動物提供行為訓練機會,減低一次定生死的誤判。他說:「試過數次(訓練),牠也無改善。你還是覺得牠有攻擊性的話,那便人道毀滅吧。我們對漁護署有要求,因為關乎生命的事 本應嚴謹地看待。」

死去的動物 從何而來?Kent認為,生而流浪及遭棄養的動物,是撲殺的主要對象。當中包括世代流浪的山狗,還有遭棄養的狗隻,如倉狗、地盤狗或圍村放養狗等。民間組織「動物朋友」,專門為偏遠鄉村及貨倉的貓狗絕育。其成員Phoebe指,流浪貓狗一年有2至3次繁殖期,數量增長速度快,對社區造成壓力,因而無辜受死。她舉例:「狗群越來越多,見到陌生人吠叫或打架時,居民覺得滋擾便會找漁護署捉走牠們。」同時,因棄養衍生的人道毀滅責任,二犬就認為主人同樣責無旁貸。她說:「現在是沒有空間去讓動物留下來,(漁護署和愛協)可以做的是盡快處理牠,騰出空間。沒有人遺棄動物,接收的比例減少,便不用如此趕急人道毀滅動物。」

動物的出路 不只一個選擇

要避免濫殺動物,「動物朋友」的成員Phoebe認為,理應從源頭做起。她強調:「絕育是最直接而治本的方法。」替流浪動物絕育,能直接避免日後益增的後代,隨着時日,流浪動物的數量便自然減少,達至有效控制數量的目的。

除了源頭控制數量,教育亦是另一治本之道。非牟利獸醫診所的社區幹事Vivien指,推廣社區動物的概念,為「流浪動物」正名,是方法之一。所謂社區動物,是強調動物本應存在社區的概念。她指:「社區內是有不同的動物,例如貓狗、梅窩牛或是雀鳥。因人類的發展,我們開山劈石,入侵動物生活的地方,牠們要死,是不合理。」為了教育大眾相關理念,NPV會舉行學生導賞團,帶學生遊走社區動物的居住地,灌輸人與動物共存的理念。同時亦教育街坊,遇上社區動物時該如何應對,提高大眾對社區動物的接受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