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C03 城市定格 |2501 Character(s) |2025-11-17
10月初西貢橋咀島逾數千人同日登島，有不守規矩的遊人踐踏珊瑚和濫捕海星，儼然生態災難。
去年夏季，氣候變化引致的海洋熱浪日益頻繁和強烈，美國國家海洋暨大氣總署（NOAA）宣布，全球正經歷第四次大規模珊瑚白化。
香港這次未能幸免於難，人稱「珊瑚媽媽」的學者崔佩怡（Apple）猶有餘悸，「六七月潛下海底很易看到一片片雪白。（野外）珊瑚生長速度緩慢，每年增長約一厘米，我們以微切片技術培育，例如扁腦珊瑚一年可追到野外10年生長。」復育珊瑚多年，她讚「本地薑」捱得過溫差大，特別強韌，「外地案例白化後通常死亡，但香港珊瑚在水溫下降後，顏色漸漸回來了。」
珊瑚礁乃地球最具生物多樣性的生態系統之一，支撐約四分之一海洋物種，為全球數億人提供食物、經濟收益及海岸保護。由於牠們於海底生長，即使面臨滅頂之災，不像森林大火般容易被察覺、關注。
上月環保團體「綠色和平」拍攝影片直擊，橋咀島生態遭嚴重破壞，引起社會再度關注珊瑚保育。當局很快回應，漁農自然護理署確認當地淺灘區珊瑚受損，表示會加強巡邏，勸喻訪客愛護生態。
中大生命科學學院助理教授暨珊瑚學院創辦人崔佩怡，既是兩女之母，亦被外界封為「珊瑚媽媽」，致力在研究中心「加速」養大珊瑚BB再放歸大海，「珊瑚生長速度緩慢，每年增長約一厘米，我們以微切片技術培育，例如扁腦珊瑚一年可追到野外10年生長。」自2020年起，她推廣「育養珊瑚校園計劃」，促使多間學校設立珊瑚培育缸。去年她更憑計劃榮膺德國Falling Walls年度科學突破獎，表揚她衝破珊瑚生態系統修的圍牆，並於本月初赴柏林舉辦的年度科學會議演講，分享科研成果。
這位小麥膚色且笑容燦爛的八十後，也是潛水發燒友，嗜好水底攝影。她相信公眾若明知珊瑚脆弱，便不會故意破壞，「我們去浮潛會有類似淺水走動動作，潛水蛙鞋也可能會踢到牠們，若造成物理傷害是很直接的。去海邊應注意有什麼行為對牠們造成傷害，宗旨是可以不碰就不要碰。」
第四次白化來襲
珊瑚分支雖看似樹幹，但其實是動物與蟲黃藻共生，「白化通常因壓力影響，排走本來為自己提供近九成營養的蟲黃藻，最終露出白色底部。」她說這次可能因低鹽度和高水溫夾擊，令白化加速。
2022年全港多處出現珊瑚白化，幸好很快康復，可是2024年情況又變回嚴峻，香港以往可避過全球珊瑚白化事件（global bleaching event），這次全球第四次白化卻受波及，更是史上最嚴重一次。據漁護署「香港珊瑚礁普查2024」數字，多處白化面積超過50%，最嚴重的高達92%，幸而水溫下降後，大部分珊瑚恢復健康。
位於亞熱帶地區的香港，屬於邊緣海域，大幅偏離珊瑚最佳生長環境。雖然不像外國珊瑚礁那樣大規模，但本地擁84種石珊瑚，物種多樣性較加勒比海更多。
她笑言只要不怕冷，又有適合裝備，在香港四季皆可潛水，「冬天通常水較清，有些季節就多些魚苗、蝦苗，有時又會有些生物過來。」至於「水濁」亦有好處，「處於眾多流域交界，加上颱風及水淺，夏季的海水特別混濁，但就營養豐富有很多浮游生物，多了懸浮顆粒物，水溫上升和紫外線均有份導致白化，水濁阻隔了一些紫外線；本港珊瑚要適應10多度溫差，由攝氏13度到天暖可達30度，飽經歷練反而強化了適應機制。」
自小與大海結緣
本港東部水域最多珊瑚的地方，包括Apple最愛的潛水勝地東平洲。自小熱愛與海作伴，常跟父母和哥哥一起到海灘遊玩，周末出海釣魚，「中學時爸爸教我浮潛，以前海給我的概念，就是捕魚的地方。」她像韓國「海女」般擅長捕獵，「釣魚經常釣不到，要說大海沒有魚嗎？但你潛下去，就很易捉到花蟹、剝皮魚，捉鮑魚我好叻。海是資源，取用沒有問題，但要如何持續下去？」
大學年代，潛水學費很昂貴，「我用持續進修基金考潛水牌，當真正感受到海底世界，令我的觀念有很大轉變。」水中海洋生物美麗多樣，不再只是美食，「珊瑚魚成群結隊地游來游去，以前看到龍蝦很想捉回家『加餸』，但潛水時你意識到牠是野生動物，很想牠留在海裏。」
想推廣保育如是，「與公眾有連結才會想關心，很記得潛水時多次重遇一條剝皮魚，一聽到聲音就跟着我游，很可愛。有了互動建立了感情，牠不再單純是食物。」
珊瑚學院團隊會在珊瑚每年數晚產卵期間，收集其配子束包括精子及卵子到中心，以長柄勺輕輕攪拌來進行人工授精，待發育成珊瑚幼蟲再放到底座依附生長。在吐露港臨岸一列鹹水缸「育嬰室」，各種珊瑚幼苗要等兩三年才可移植到珊瑚修復地區，「中心也像種子庫，為各種本地珊瑚留種、監察。」
計劃令人看到生機，「我們曾將兩歲大的珊瑚BB移植到吐露港赤門海峽，牠們不但順利活下來，3年後踏入性成熟階段，更可以在自然環境中產卵。」團隊亦會撿拾掉落海床的珊瑚碎塊，悉心護理後讓牠複製長大，即無性繁殖，就如培育植物斷枝。她強調行動是與當局合作，不建議公眾自行執拾，「這些碎塊在海洋存活機會低，收集後待牠康復長大再移植，當中移植到吐露港的存活率超過九成。」
本地珊瑚富韌性
她指出，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吐露港一帶為天然避風港，曾有許多珊瑚，例如燈洲的珊瑚覆蓋率達七成，媲美海岸公園，「但伴隨沙田及大埔發展新市鎮，吐露港水質受到嚴重污染，令珊瑚覆蓋率極速跌至少於一成，是香港近代首次海洋生態災難。政府後來嘗試改善水質，很可惜，20多年後的今時今日，珊瑚生態仍未能恢復。」
修復工作像植樹，要重建整個森林，耗時漫長，「可能要花上10年甚至幾十年才可見到成效，是一件需要堅持的事。」
她常常和今年5歲的大女兒Bella分享大海之美，「曾經有學生向我說，長大後要學潛水，想落海看看自己照顧過的珊瑚，很令人感動。」Bella經常聽到母親與別人談論珊瑚白化，「她很擔心，問我是不是珊瑚要死了？她說她有很多顏色筆，可以幫珊瑚填顏色。」她瞇眼一笑，「當然完全不會有幫助，但可能她長大之後，真的可以幫上忙。」
「我不知道這個比喻對不對──香港的珊瑚很有韌性，就好像香港在逆境很有韌性，也是獅子山精神！以前常被問為何不去澳洲做研究？我在香港土生土長，如果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地方，還有誰來關心？」
崔佩怡（Apple）小檔案
學歷：香港中文大學博士（生物學）
身份：香港中文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助理教授
獎項：2024年Falling Walls年度科學突破獎「科學大眾參與」類別
家庭狀況：已婚，育有兩女
撰文：黃翠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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