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g Pao Daily News S03 動物迷城 |2190 Character(s) |2025-03-02
如果海底隧道是用透明玻璃做的，你覺得搭過海地鐵或巴士時，窗外會有什麼？兩間大學的研究發現，讓人又驚又喜——原來看似骯髒、沉積物多多的維港水底有繽紛珊瑚生態，也有酒家常見的人工養殖魚沙巴龍躉。牠們透過「放生」活動遨遊香江沿岸，吃其他石斑魚不吃的大小生物，由於沒有多少兇猛大魚把牠們吃掉，長此下去，恐怕釀成大禍。
1 人工繁殖產物
香港人吃魚講究，各種原生石斑中，以「紅斑」要價最高，據魚類統營處統計，每公斤平均價1485元；港人耳熟能詳的「東星斑」468元；「老虎斑」308元；價錢更實惠的有「芝麻斑」或「青斑」；而上世紀末馬來西亞沙巴大學研發的「沙巴龍躉」，更是價廉（每公斤平均價121元），上枱尤其顯氣派。
沙巴龍躉又稱「龍虎斑」（Epinephelus fuscoguttatus♀× Epinephelus lanceolatus♂），長長的學名反映牠由雌性老虎斑和雄性花尾龍躉人工繁殖而成；其身上深淺褐色斑紋似「母本」，頭部輪廓與「血盆大口」則像「父本」；體型可達88厘米，生長速度比不少石斑魚快，只需要6到9個月便可長到1斤重。
沙巴龍躉是外來種，卻又不同一般外來種——雖然其母本老虎斑非香港原生，父本卻是香港原生種。據台灣農業部解說，沙巴龍躉擁有「父母」的優良特徵，肉質彈牙、口感細緻，蒸、煮、燒烤或生食均極具風味。
香港大學生物科學學院和太古海洋科學研究所研究發現，沙巴龍躉深受魚市場青睞，也是「放生」活動中熱門選擇。可是，牠是極具競爭力的捕食者，能利用本地魚種未佔有的生態棲位（ecological niche），又有強勁適應力，恐威脅原生魚種。數年前，環團生態教育及資源中心已指出，西貢水域每10條魚就有5條為沙巴龍躉。
2 頂級掠食者
生態棲位由美國動物學家Joseph Grinnell提出，指動植物在生態中所扮演的角色，由該動植物所處環境以及生活習性構成。香港城市大學海洋污染國家重點實驗室的水底調查發現，在污染嚴重的維多利亞港的自然海岸線，共有35種色彩各異的珊瑚，包括黑珊瑚、石珊瑚和八放珊瑚，海防博物館一帶海域更有海龍和海牛。生態棲位是適者生存的結果，不一定很潔凈，即使有膠樽、口罩、廢電器，水質毫不清澈的維港沿岸也是一種棲位。
當不同物種的生態棲位重疊時，會發生競爭現象，正如市場經濟中同類商品競爭客源。別看酒樓玻璃缸中的石斑魚呆呆滯滯，有厚唇和外彎下巴的牠們其實生性兇猛，主要以甲殼類、中小型魚類為食；長得較大的石斑，甚至會獵捕小型鯊魚或同類石斑，乃海洋食物鏈中頂級掠食者。
上述港大研究發現，沙巴龍躉在香港獨有的獵物為經常在淺水區域活動的肩鰓䲁屬和槍魷科（如火箭魷），可能與沙巴龍躉所誕生的人工漁場投餵魚糧的習慣有關；亦會捕獵金焰笛鯛（紅釘）和大手擬鮋（石獅），都是本地石斑常見的獵物選擇。同時，目前香港鯊魚數目稀少，沙巴龍躉缺乏天敵。
沙巴龍躉的天下不止香港，去年底海南大學研究顯示，海南島海域亦已淪陷。牠們幾乎什麼都吃，在海南的美食是條鰭魚綱（如鱸魚）、海膽綱、軟甲綱（如蝦蟹）和多毛綱（如沙蟲）生物，學者稱牠與其他石斑魚競爭食物，威脅原生種。可見，就算本港沿岸水域生態豐沛，如果沙巴龍躉入侵情加劇，都可能被牠們吃光。
3 漁業生態棲位
不過，如把沙巴龍躉視為萬惡之源，則有點不公平。港大教授薛綺雯統計，石斑魚類一直被濫捕，香港有售的石斑魚，不少處於瀕危、易危或者近危水平，包括曾被外國遊客稱作「Hong Kong Grouper」的紅斑。石斑魚是亞太地區最具經濟價值的養殖魚種，易於管理，市場售價又高，深受香港養殖戶垂青。漁業疲弱當前，抗病、容易養的沙巴龍躉是亞洲養殖漁業救星。「本土養殖」創辦人林子龍表示10年前入行時，首種實驗養殖魚種便是沙巴龍躉，惟他見證沙巴龍躉對生態的害處後，已轉養其他魚。彼時，香港魚塘可用面積減少，養殖成本增加，大量進口內地魚，使本港魚獲量多年來下跌，於2023年僅為全港海產消耗量17%。近年不少魚商投入沙巴龍躉養殖，希望佔有一份「市場棲位」。
相較原生種，外來種較能適應被人類破壞過的生境。不過，能在香港落地或生根的外來動植物，多年來屬少數，很多情下牠們都難以生存。香港並未制訂外來入侵物種清單，港府僅對一些影響本地生態或市民生活的外來種，採取措施。目前胡亂放生屬於殘酷對待動物的行為，惟因搜證困難，漁護署未曾檢控涉事者。
4 排外是天性
如果你因為沙巴龍躉，認為外來種都是壞蛋，那麼可能捉錯用神。外來物種未必對本地生態造成明顯影響，例如相信是被放生或逃脫寵物的赤腹松鼠，牠們廣受人類喜愛，被畫在大圍屋邨外牆上。
人類傾向排外，就如移民海外並落地生根的華人，仍被排擠。生態棲位的概念後來用在組織生態理論上，指族群的謀生之道。在香港，人類社會的「棲位」有變化，各行各業面對缺工情。若抱有排外心態，會認為透過「高才通」或「補充勞工優化計劃」來港的是入侵者；但若細看近年職位空缺，可發現「棲位」有待填補。外來者，不等於入侵者。外來入侵種沙巴龍躉，若非人類，也不會誕生、不會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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