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4日星期一

【鄉郊動物.一】東北發展討論十年 政府從無安置鄉郊動物政策


原文連結在此 : https://www.hk01.com/周報/383341/鄉郊動物-一-東北發展討論十年-政府從無安置鄉郊動物政策
討論超過十年的「新界東北發展計劃」即將上馬,村民於本月起陸續遷出。推土機將會移平寮屋,摧毀的不獨是村民的家園,還有鄉郊地方耕住合一,以及人與動物共融的生活模式。不少東北村民視動物為日常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然而,政府至今仍未有就鄉郊動物安置提出任何方案。當村民遷上公屋後,動物或將流落地盤,面臨飢餓及病痛等困境。

未來鄉郊發展不斷,動物作為土地持份者之一,其安置權利絕對應被政府正視。然而,鄉郊動物的生活習慣與市區家養動物截然不同,在談論安置前,我們應如何理解城鄉動物之間的差異?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政府又應有何動物友善的配套措施,以協助鄉郊動物適應新的市區生活?

鄉郊發展工程除了會移平村民家園外,亦摧毀了人與動物共融的生活模式。為免大量動物埋葬於推土機之下,數名愛護動物的義工於2018年成立了「東北反逼遷動物戰隊」,義務負起東北貓狗的絕育及鄉郊動物政策倡議工作。「戰隊」成員吉秋爽慨嘆,鄉郊最理想的狀態是不遷不拆,讓村民與動物共融的生活模式得以保留,「很多外人對東北的印象並非動物很慘,而是動物與人能夠融洽地相處。人能夠接受貓狗存在、貓狗之間又可以好好做朋友。鄉郊就是包容性很強的地方,只要做好絕育工作,就已經是動物天堂。」

採訪當日,吉秋爽帶領記者遊走古洞村落。於四年前遷入古洞的她,在當貓狗義工期間已跟不少村民熟絡。村民都喚她「阿爽」,而她亦能隨即辨認路上哪隻狗屬於哪戶人家、叫什麼名字。顯然,捍衛動物生命已成為她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部份。現時東北發展區劃分為「第一階段」及「餘下階段」,居住範圍屬「第一階段」的村民須於本月遷出,估計屆時將有不少貓狗無從安置。民間動物團體缺乏營運資金,絕育、領養等工作都得由自己出錢出力,「我們沒有能力安置動物,但至少保障牠們不要死。」吉秋爽道。
吉秋爽認為,鄉郊最理想的狀態是不遷不拆。(黃舒慧攝)
吉秋爽認為,鄉郊最理想的狀態是不遷不拆。(黃舒慧攝)

東北發展移平家園 動物天堂不復再
約一年前,「戰隊」義工們得悉「東北工程」將於本年正式動工,由於憂慮鄉郊動物無從安置,於是他們提出了「鄉郊動物權益」的政策倡議。除了東北外,香港尚有許多鄉郊地方被規劃做發展區,例如洪水橋、錦田、橫洲等,「戰隊」的倡議亦因此指涉長遠及完整的鄉郊動物安置政策。針對東北發展計劃,「戰隊」就向政府提出了四項訴求,包括設立由發展局統籌的跨部門專責小組,負責動物安置事宜、保證發展區內動物零撲殺、放寬公屋飼養狗隻限制,以及增設動物領養中心。政府至今仍未對訴求作任何正面回應,吉秋爽坦言已不再對政府有期望。東北發展計劃醞釀了十年,政府從未就鄉郊動物作任何統計,動物今後何去何從,一直不在政府的規劃當中,故安置動物的重任落在民間團體身上。

吉秋爽表示,「戰隊」於上年8月起進行密集村訪,打探各村落的動物數量,以便為貓狗安排絕育及領養。鄉郊動物分類複雜,部份貓狗屬家養動物,部份屬有飼主、但自由進出的放養動物,部份則是沒有明確飼主的流浪動物,動物統計亦因此是艱難的工作。她續指,「戰隊」一年來訪了約200戶村民,估算平均每戶養有兩隻動物,再乘以整個發展區約2,000戶數,便得出了4,000這個數字。然而,4,000只是約數,若不加緊絕育,在村民大規模遷出後,將會有更多貓狗面臨飢餓、病痛,甚或乎死於推土機之下。吉秋爽形容現階段只有「盡做」。除統計工作外,「戰隊」亦有為貓狗進行絕育、領養及暫託等救援工作。吉秋爽慨嘆,民間團體資源有限,政府卻從未打算提供任何支援。
東北發展計劃醞釀十年,政府從未就鄉郊動物作任何統計,動物今後何去何從,一直不在政府的規劃當中。(黃舒慧攝)
東北發展計劃醞釀十年,政府從未就鄉郊動物作任何統計,動物今後何去何從,一直不在政府的規劃當中。(黃舒慧攝)

發展局曾向民間動物團體發信,稱局方有場地及資金贊助,邀請團體申請經營貓狗場。吉秋爽形容此舉不負責任,「其實你知道經營貓狗場的困難,民間經營者是十分艱辛的。」即使有場地,民間團體在缺乏人力資源的情況下,亦難以長期營運貓狗場。「戰隊」正統計於「第一階段」遷上公屋的村民數目,以評估受影響動物的數量。除安排絕育及領養外,「戰隊」亦正覓地安置動物,例如當村民離開後,所棄置的寮屋或能暫時成為動物的容身之所。

據發展局指出,「餘下階段」工程將於2024年展開,預計將於2022年及2023年收地。然而,局方的確實收地日期一直存在變數。吉秋爽指出,民間團體做動物安置的其中一項困難,是政府的發展時間表完全不清晰,許多村民都是被迫遷前一刻才知道政府的時間規劃。「這個發展計劃是政府牽頭的,所以一定是政府負責。」她強調,不論地方是一下子被剷平,抑或逐點逐點被清拆,政府都應該善待鄉郊動物,落實貓狗絕育這些最基本措施。她表示,曾詢問漁護署會否投放資源做動物絕育,署方的回覆是「支持絕育」、並指已有許多義工負責。她苦笑,「義工不就是我們囉。」
吉秋爽認為,政府應該善待鄉郊動物,落實貓狗絕育這些最基本措施。(黃舒慧攝)
吉秋爽認為,政府應該善待鄉郊動物,落實貓狗絕育這些最基本措施。(黃舒慧攝)

鄉郊動物習慣自由 難適應市區生活
東北貓狗時常穿梭於暗巷幽徑,早已習慣自由自在的生活。吉秋爽形容,鄉郊動物與市區動物的生活模式有很大區別,例如很多家養村狗都有自己的小花園,能夠在花園內自由活動;有些狗則屬放養,雖然有明確飼主,但可自由出入家門。吉秋爽分享說,她的鄰居飼養了一隻名為Coco的狗,牠性格外向,喜歡在村落遊走,到處結識陌生人,「Coco擁有很大的花園,但牠不喜歡困在家裏,有時候甚至會跟隨遊客行完整個導賞團。雖然現在古洞已沒有導賞團,但牠還會趁主人上班時逃出來玩樂,到夜晚就守在家門等主人回來。」 Coco的主人將會帶同牠搬遷,但遷離鄉郊後,狗隻是否還能享受無拘無束的生活模式?吉秋爽認為,早已習慣自由走動的鄉郊動物,實在難以適應市區的家養生活,「唯有鄉郊才容許牠有這樣自由的生活狀態。」對於沒有經濟能力置業的村民而言,申請公屋是唯一的安置方向。現時公屋居民需擁有精神科醫生證明,證明自己有情感需要飼養「伴侶犬」,才能獲得豁免,飼養一隻狗。

曾有動物保育團體提出,政府應為受影響村民設立鄉郊遷置區,讓他們可以建屋、恢復耕作活動及繼續飼養動物,惟政府對此訴求沒有任何回應。吉秋爽慨嘆,心底最希望的是政府停止發展東北,「我們預計政府不會做安置區。最想的當然是不發展,不要清拆,而是令這裏變得更美好。」她續指,鄉郊是包容性很強的地方,人與動物能和洽相處、貓狗之間能夠共融,稱得上是「動物的天堂」。她又反問,「為什麼不能讓村民自己去規劃,做一個安置到動物及基層的地方?」
吉秋爽慨嘆,心底最希望的是政府停止發展東北。(黃舒慧攝)
吉秋爽慨嘆,心底最希望的是政府停止發展東北。(黃舒慧攝)

人與動物互相依存 冀尊重生活方式
記者隨吉秋爽走訪古洞村,一間間鐵皮屋有序地從小巷散落,由於天氣酷熱,平常穿梭於林蔭間的貓都躲藏到屋內避暑。吉秋爽帶領我們探訪村民鍾太,她的兩隻愛犬率先迎聲露面。這兩隻狗分別名為「哪吒」及「番薯」,鍾太帶笑分享道,「哪吒好醜樣!」、「番薯直頭係林青霞咁!你看那毛髮多美!」鍾太婚後跟隨丈夫遷進古洞,現時放養了兩犬三貓,隨牠們在屋外範圍走動玩樂。她形容狗隻是村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份,家犬除了防止車輛失竊外,亦能提防毒蛇入屋,「如果不養貓狗,不可能的。半夜有人來,沒聲氣啊。而且養貓,可以捉老鼠呢。」誠然,動物作為村民的生活工具是常見現象,但鍾太與其愛貓愛犬的關係不止於此,「譬如我還未回家,牠就不肯進屋。但如果我回來呢,牠就會陪我睡覺。」鐵閘半開,「哪吒」及「番薯」搖着尾巴走到屋外,鍾太一聲令下又跑回來,「回來啦,哪吒、番薯,不要走太遠呀!」,兩犬旋即又依附在鍾太身上,「牠們好『嗲』,常常要知道我在哪裏。」

鄉郊是人與動物互相依存的土地,在古洞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鍾太,認為政府應尊重鄉郊的生活模式,「如果我們想搬上公屋,無資產就可以,問題是我們喜歡這種生活方式嘛。」鍾太的居住地屬於發展區的「餘下階段」,將在兩至三年後被收地。除非獲房署豁免,否則若鍾太屆時遷上公屋,就將要為兩犬尋覓新主人。面對古洞土地即將發展成新市鎮,她斥責政府做法不人道,亦不尊重鄉郊耕住合一、人畜共融的生活模式,「有些人天生喜歡大自然,你就讓他去耕田。你將香港單一化、全部變做同一個生活模式,全部人都會很悶!」
鍾太認為,政府應該尊重鄉郊生活模式。(黃舒慧攝)
鍾太認為,政府應該尊重鄉郊生活模式。(黃舒慧攝)

助村民帶動物上樓 籲放寬公屋限制
在古洞一間物流廠外,鐵絲網掛有「惡犬出沒」四字橫布,旁邊有四、五隻唐狗徘徊,向到訪者不停吠叫。物流廠職員洪小姐指,犬隻在這地方長大,視此地為需要保護的家園,當有陌生人踏入牠們的「地盤」,就會猛烈吠叫。她解釋,掛上橫布是為怕狗訪者提供警示,「如果你不怕狗,牠會知道,吠兩吠已經走進(倉內)睡覺,不理你;你愈驚,牠就愈『恰』你。其實牠不是太惡,只是作狀吠叫。」洪小姐指出,數年前初來工作時,狗隻就已經在這個地盤扎根,現時五隻倉狗已有7至12歲大。物流廠屬「餘下階段」發展區,將在2022年後收地,作為倉狗飼養者,她表示「照顧到多久就多久」。「因為我已經搬進村屋,收地的話,我想帶那些狗回家。屋企當然不算好大,我有花園,只是逼些。始終牠們在這裏出出入入慣了,困在屋內會不太開心。」
作為倉狗飼養者,洪小姐表示「照顧到多久就多久」。(黃舒慧攝)
作為倉狗飼養者,洪小姐表示「照顧到多久就多久」。(黃舒慧攝)

政府應該做些什麼安置動物?洪小姐認為事態發展不樂觀,村民遷上公屋後,被遺下的狗隻大多會被漁護署人道毀滅。即使政府興建狗場,狗隻亦只能被困在籠中,她形容狗場環境更惡劣,「牠們習慣自由,你找間屋困着牠,牠會不習慣,除非牠一出世就是這樣」,「但不在這裏(鄉郊)生活可以去哪裏呢?我覺得牠們寧願流浪……不過流浪就要撿垃圾食。」洪小姐認為,現時唯一的安置辦法,是房屋署放寬公屋限制,讓村民獲得豁免,帶三、四隻狗上樓,照顧牠們至終老。然而,不少村民都以放養形式飼養十多隻貓狗,這些動物至今依然去向未明。吉秋爽則提出憂慮,指就算村民獲准在公屋飼養狗隻,人與動物亦未必能夠適應在狹窄的居住環境共處。

動物是這個城市的持份者之一,牠們的生存處境與城市規劃政策息息相關。顯然,在今後的鄉郊發展中,政府需納入考量範圍的不僅是村民,還有與村民共生的鄉郊動物。

上文節錄自第183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0月8日)《鄉郊動物二三事   在推土機前尋覓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