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 Wei Po B07 副刊采風 |1942 Character(s) |2022-01-10
文：候為標
季節的屬性從不打折扣，大雪一過，川西平原的天氣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夜之間，氣溫有氣無力在零度區間徘徊，冷風嗖嗖，彷彿在告訴人們，這個冬天有點冷。大雨也應景似地下了一夜，令人猝不及防。我匆忙換上厚厚的羽絨服，出門上班之前，按慣例給廚房陽台外面的流浪貓加糧換水。
打開門後，發現今天不同昨日，每天清晨在陽台上打卡等食的貓咪一隻都不在，喵喔喵喔撒歡的場景不見了，心裏空蕩蕩的。風呼呼扯着社區的枯枝敗葉一起一伏，暴雨繼續劈里啪啦砸在雨棚上，像一個情緒失控的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心裏一陣咯登，將視線刻意拉長到無能為力，仍不見幾隻流浪貓流落在何處？
心急火燎趕到辦公室，見好幾位女同事脖子上圍上了圍巾。觸景生情，禁不住又心心念念想起那幾隻流浪貓，想着牠們在風雨中無助的樣子，心裏扭成了麻花。
和牠們的不期而遇，有點偶像劇一樣的傳奇色彩。那是3年前的春節前夕，久違的太陽，一大早從東方升起，夫人小朱機不可失般地把已經七成乾的幾塊醃排骨，掛在廚房外邊的晾衣杆上晾曬，經過太陽一天的恩賜，便可打包裝袋，完成食用前最後一道工序。傍晚正要將排骨往家裏收時，居然發現兩隻黑色貓咪站在離地1米高的鐵架上，伸長脖子、引體向上，你一口我一口，美滋滋地啃着晾衣杆上的排骨，其中一塊下半截已不知去向。
還不知道醃排骨是啥滋味，牠倆倒先嚐了鮮。我和小朱撇嘴愣怔怔看着兩個陌生來客，心裏掠過一絲不悅。但歷來就喜歡小動物的夫人並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動了惻隱之心，乾脆把剩下的半截排骨砍成小塊，用塑膠碗裝上放在陽台上，供偷嘴的貓咪盡情享用。
不計前嫌的盛情款待，讓兩隻因禍得福的貓咪如釋重負，很快消除防備心理。第二天清早，我正在廚房洗杯子準備泡茶，兩隻貓咪齊刷刷跳上陽台，「喵喔、喵喔」地搖着尾巴。我秒懂牠們的弦外之音，無非是故伎重演，想要一頓免費的早餐。家裏沒有儲備貓食，只好從冰箱裏拿出給小狗吃的鴨肝子，用微波爐加熱後切成顆粒，躡手躡腳端到陽台上。兩隻貓咪將水晶球一樣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和我確認眼神後，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斯斯文文坐着細嚼慢嚥，看樣子還真沒把自個兒當外人。
考慮牠們也許會再來造訪，愛心爆棚的小朱到寵物商店買回幾包貓糧應急。不出所料，兩隻貓咪一日三餐，準時來陽台上報到。心思細膩的小朱還發現，窗子下散落的樹葉上，明顯有牠們睡過的凹形痕跡。看來貓咪要準備長期潛伏，守株待兔在家門口蹭吃蹭喝。
從家裏翻出一個大紙箱，騰出穿舊的衣服墊在底層，再在凹形處鋪上兩塊地板磚，貓咪的安樂窩就算搭好了。
正是這樣走心的服務，貓咪變得更加黏人，只要我一進廚房，立馬從貓窩出來
，興奮得像打了雞血一樣，「喵喔、喵喔」叫喚。聽到叫聲，我就會心生柔軟失去抵抗力，放牠們進廚房互動一會兒。喵星人一唱一和，在地上打滾作秀。捏捏牠們的鼻子，摸摸牠們的頭，心裏常湧現出一種人間煙火味樣的治癒。
流浪貓彼此是如何傳遞接頭暗號的，我不得而知。但陽台上呼朋引伴的愈來愈多，讓我們有點應接不暇卻是事實。子子孫孫、一茬又一茬，像賴上了我們。
更有趣的是，我家的浴室窗子是用鋼筋做成的防護欄，離地面有近2米高，鋼筋與鋼筋之間的間距只有五六十公分寬。一天清早，聽到「喵喔喵喔」的聲音，我便本能地走上廚房的陽台，準備給牠們投食，可並沒有見到牠們的身影，再尋聲找，發現膽大的一隻居然坐在了浴室的窗子隔欄裏，膽子較小的一隻在下面附和。我和小朱納悶，防護欄間距那麼窄小，憑牠們的體量，要鑽進來難度系數很大，難道牠們真有傳說中的縮骨功？左思右想也找不到答案。
我甚至經常懷疑，牠們的智商其實是被人類嚴重低估了。居住的社區很大，無論順時針還是逆時針方向繞圈，離廚房陽台都有200多米的距離。喜的是，只要我們一進廚房，那怕是悄悄咪咪地幹活，牠們總能第一時間找到我們，一聲口哨吆喝，就能將牠們喚回到身邊。還經常賴在陽台上，用貓爪子摳門往裏窺探。有的像高深莫測的學者，皺着眉頭趴在地上思考，有的則優哉游哉閉眼養神，做着白日夢。忍不住指着貓鼻子和牠們互動一會，好動的牠們才會收斂消停，而每當轉身關門時，又總是戀戀不捨，流露一副失落的神情。聽不少人說，貓咪是最不容易和陌生人親近的動物之一，對人有極高的戒備心。要和牠們建立起深厚的感情，需要時間和空間磨合。但陽台上這群貓咪似乎例外，一點都不認生，年復一年，像鐵了心要跟定我們。只要真心釋放對牠們的善意，防線也如窗戶紙一樣脆弱柔軟。
下班回家時，見6隻貓咪眼巴巴全在陽台上打坐，我心中湧現出一股暖流，懸在心上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我迅速加上貓糧，接着從家裏翻出一隻更大紙箱，用塑膠布把露天的一面封嚴實，再將原來的紙箱墊上乾淨紙板，放在窗台下，為牠們提供一個衣食無慮、遮風避雨的地方。往大裏說，是自己熱愛小動物有悲憫之心，往小裏說，是讓自己覺得更加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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