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護動物 / 占飛

《信報財經新聞》，2013/9/14

最近小貓麗麗被虐待事件，觸動了許多人的惻隱之心，「好憐憫」的愛護動物（抑或寵物？）人士還集會，要求香港成立動物警察，加強保護動物。這十多年，香港年年都有百多宗舉報動物受虐待的案件，可是，通常只有十多宗緝到犯案者並被定罪。

在古代，對能力比人類強，跑得比人類快，比人類兇猛、能威脅人類安全和福祉的動物，古人無可奈何只好膜拜之，當牠們是神祇並「買佢怕」。對能馴化為家畜的動物則養之用之，有惻隱之心的主人在剝削之餘，會對動物帶有愛護、感激、反哺之心。是以有農民不吃牛肉，因牛幫他耕田。不吃牛可積陰德，不少人為了替家人祈福、卻病、添壽，都會立誓不食牛肉。

利益轇轕

對其他沒有「利益轇轕」的動物，人類當牠們是「非人」（non human）的物來處置：好吃的啖之，要發洩挫折憤怒時則打之虐之。中外皆如此。中世紀的天主教神學家便曾討論：究竟動物有沒有靈魂？結論當然是沒有。笛卡兒（Descartes）更認為動物和機器沒有分別，動物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甚至沒有感覺。

孟子說「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卻沒有說「人皆有不忍動物之心」。儒家對動物，遠遠不如莊子那樣「好憐憫」。《莊子．外篇》雖然不是莊子親筆寫的，但主張卻典型「莊子」。在《馬蹄第九》中，莊子大罵伯樂對馬「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之以羈馽，編之以皂棧，馬之死者十二三矣；饑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前有橛飾之患，而後有鞭筴之威，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反對虐待馬匹的文章，莫過於此。可是，儒家六藝，其一是御，即是駕馬車。要馴馬驅車，怎能不「虐待」馬匹呢？

莊子認為對動物應一視同「人」，《齊物論》說「萬物一馬也」，應任其自然而然。大部分愛護動物人士卻往往「親疏有別」。貓貓、狗狗、馬馬等寵物是人類的好朋友，護之愛之惜之，惟恐不周。雞鴨豬羊不是人類的朋友，便殺之啖之，毫不內疚，頂多殺雞鴨宰豬羊時「人道」一點，不令牠們多受痛苦，便算是「愛護」。「解放動物」分子卻認為這是不道德的，拳打腳踢是虐待，反而宰之來吃卻不是虐待，道理安在？這是什麼邏輯？

避免自大

真正愛護動物的話，應該素食，拒絕宰吃任何動物。一生素食的蕭伯納便說過：「動物是我的朋友……我不吃朋友。」大發明家愛迪生亦坦言：「非暴力達致最高尚的倫理，這是進化的目標。直至我們停止傷害其他生物，人類還是野蠻人。」（Non-violence leads tothe highest ethics, which is the goal of allevolution. Until we stop harming all otherliving beings, we are still savages.）

人類愛護動物，究竟是真的為動物着想？還是為自己着想？這個問題無疑帶點犬儒意味，卻不無道理。德國大哲康德說得好：「對動物殘忍者、對人亦硬心腸。從某人如何對待動物，可判其心性若何。」（He whois cruel to animals becomes hard also in hisdealings with men. We can judge the heartof a man by his treatment of animals.）許多家長都說，鼓勵孩子養寵物，目的是培養孩子具備孟子說的「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之心。愛貓愛狗愛馬的孩子，日後不會是窮兇極惡、殘忍暴戾之人（邏輯上，這個說法有問題）。許多成年人愛護動物，皆因他們自己養寵物之故。

說到養寵物，不能不提邱吉爾的妙語：「狗敬人，貓貶人，豬平等待人。」（D o g slook up to us. Cats look down on us. Pigstreat us as equals.）Dereke Bruce亦說過一句意思相近的話：「為避免自大，人人都應該有一隻崇拜他的狗和一頭漠視他的貓。」（Inorder to keep a true perspective of one'simportance, everyone should have a dogthat will worship him and a cat that willignore him.）能不能據此而說「喜狗者愛作主，喜貓者愛服侍。又愛貓又愛狗者，喜當主人又愛做僕人，就是不喜歡平等」呢？

撰文︰占飛jimfly@hke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