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1日星期日

直擊on call出診車 流動獸醫送愛上門

《蘋果日報》,2016/2/21

拉起大型的行李箱、提着沉甸甸的手提包,陳永健(Dr.Kevin)跟護士和助手在大街小巷穿梭。這天要到三個地點,共有四隻動物輪候診治。第一站位處九龍舊唐樓內,「患者」是一隻脾氣古怪的三腳狗;第二站在新界西,主人是挖泥機場主。第三站要趕赴龍鼓灘,到達時大家已無暇吃午餐。自去年7月,這隊上門獸醫駕着小型客貨車走遍全港,為殘障、年老、膽小,以及因主人行動不便或工作繁忙等而未能帶出門求醫的動物服務。碰上年長而生活貧困的主人時,團隊僅酌量收費,讓自己的專業和對動物的關愛,散落社會各方。

早上10時的上環半山,印有「上門獸醫服務」的藍色小型客貨車就停泊在獸醫診所外,Dr. Kevin跟護士莊泳濤(Tobias)率先步出,默契十足地將行李箱、手提包和各人的背包放在狹窄的車尾箱內,便趕着開車。2006年入行,Dr. Kevin曾效力九龍和新界地區的獸醫診所,卻一直未試過上門看症。Tobias於2001年當獸醫診所護士,那時全港就不過70間獸醫診所,現時他估計已增至起碼230間,惟設有上門獸醫車隊的屈指可數,「大概因為香港的租金壓力大,只照顧來診所看病的動物每小時能接數單生意,但出診的話,時間都花在交通上,不化算。」Tobias解釋道。現時除了新界、東涌和馬灣因位置偏遠而多收百元,其他地方均不設額外收費。眼前出診團隊都笑言,診所自六年前開業至今,偶爾會做蝕本生意,包括關閉診所大半天,為義工帶來的受傷流浪動物服務,事後也只會象徵式收費。我曾跟診所的老闆傅欣兒獸醫談過為無家動物提供醫療服務一事,她當時說:「因為我認為愛惜動物的話,就應一視同仁,都可有病求醫。」這就是她願意設立上門獸醫車隊的原因。

車程中,Tobias說是他大膽提議設立流動獸醫服務,因為他聽過不少主人抱怨因住得偏遠、交通不便導致寵物延遲求醫,又因毛孩過度不適而亂發脾氣,獸醫都卻步拒絕上門診症等個案。他自己亦曾碰過因太老或殘障而行動不便的動物,還有無法上診所的貓,原因是貓被帶到診所後因過度緊張而患上尿道炎,引致尿中帶血。即使如今日復日,義工帶着體弱多病的無家動物上門求醫,亦讓診所內眾人真切地體會到,店外等待救援的生命何其多。

打安樂死針 「會不捨、傷心」

去年7月,診所開設了這隊名為Pulsevet的上門獸醫車隊,每天服務時間由早上10時至午夜12時,另設24小時熱線。Tobias肩負起接聽電話和安排每天日程的責任,他笑言總會接到各式各樣求救訊息,「例如曾有主人來電時說動物睡不着,或是誤會貓快樂時身體自然發出的咕咕聲是喉痛作祟,擔心不已。」Tobias說甚至試過靠着短片,教導主人為貓接生,翌日團隊即趕赴來電者的家,為貓媽媽和寶寶檢查健康。「我行醫以來,也見過不少主人誤會貓的乳頭是腫瘤,苦着臉來求醫!」Dr. Kevin接着說,大家都不禁失笑。此時已來到大角嘴,第一站要看症的家。

袁綺屏(屏姐)跟弟弟袁銘權(權哥)同住,兩人已年過半百。他們位於大角嘴舊唐樓的家,養有魚、鳥、貓和狗。唐狗「旺仔」今年10歲,對聲音特別敏感,甫踏出家門便會亂衝亂撞,又曾在剪指甲時,因被剪刀聲所嚇而咬傷屏姐的臉。不過兩姊弟對着這隻從小飼養的狗,仍然寵愛有加。去年10月,Dr. Kevin首次接觸「旺仔」,那時牠左前肢長了一個大如西柚的腫瘤,盯着一屋陌生人噬起牙齒裝兇,「腫瘤初時不過乒乓球般大,但「旺仔」出不了街,又沒有醫生願意上門,9個月來那腳瘤一發不可收拾地惡化,牠就常常發脾氣。」權哥皺着眉,憶說當初。獸醫團隊花上半天將躲在枱底的「旺仔」哄出來,檢查患處後安排牠回上環獸醫診所總部,再經深入檢查後決定截肢。餘下三條腿的「旺仔」不再受腳痛所困,一直跟出診獸醫定期見面,彼此竟成了好友。

這天,「旺仔」被驗出關節因僅餘三隻腳支撐而惡化,Dr. Kevin打開伴隨出診的行李箱,抗生素、抗敏藥、腸胃藥、皮膚病藥、止痛針等被排列得井然有序,還有手提電腦和小型打印機,即場記錄「患者」的狀況和列印收據和藥單。「旺仔」獲安排先服食7天止痛藥,再待進一步檢查。行李箱底層還放了安樂死針,Dr. Kevin說是因常碰上希望病危寵物能於家中安詳離世的主人,故經團隊反覆診斷和判斷康復無望時,便會施針,「我們碰過很多由發病直至要進行安樂死的長期病患動物,跟牠們相處久了,下針時也會不捨、傷心。」                           

柔情鐵漢 花數萬元醫看門狗

上門獸醫隊感慨因被出診車大小所限,就只能準備簡單的藥和針,遇上緊急個案時只好拜託友好的獸醫診所借出手術室,立即進行搶救及安排住院。前往下一站時,團隊七嘴八舌地憶述一個又一個難忘的個案,包括常接觸居於偏僻村落,由老人悉心飼養的動物,最老的顧客已超過80歲,曾為照顧愛犬而跌倒,卻仍對「老伴」不離不棄,「看到那麼簡陋的家,我們還怎好意思收費,就只好酌量計算,免老人家不好意思。」Dr. Kevin說。入行多年的Tobias提到居於郊外或山墳間、鮮跟人類接觸的狗,原來並非如想像般野性難馴,只要釋出善意,讓牠們嗅嗅自己,這些野孩子也是溫馴的小可愛。

病歷中,有不少餐館或茶樓的老闆、停車場的管理人,也對用來看門或滅鼠的毛孩疼愛有加,願意花數萬元為牠們治病。挖泥機場場主沈德強(強哥),便是他們口中的一名柔情鐵漢。出診車來到強哥位處元朗、沙塵滾滾的車場,兩旁挖泥機一字排開,盡頭處是分別7和8歲的唐狗「發仔」和「樂樂」的家,是強哥由細養大的良伴。「發仔」去年11月因耳朵嚴重潰爛而被Dr. Kevin安排入院留醫,「樂樂」則最近被發現坐立不安,先是肚痛,後來腳痛,讓工作繁忙的強哥不得不再召喚團隊。「不知多少車場主人見狗媽生了寶寶,就將那些多餘的狗仔活埋算了,但我做不到,牠倆很懂性,好乖的。」聽到Dr. Kevin和Tobias盛讚自己愛心爆棚,強哥亦變得健談,一直摸着「樂樂」笑。

中午已過,團隊再一次踏上出診車,帶着對動物生命的珍愛,繼續為助人和動物拼搏的決心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