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善終通街棄屍

《壹週刊》，2012/9/27

松鼠狗Cookie，主人何小姐由BB狗開始飼養，十三年來相伴，九月一日終老不治。何小姐含淚帶Cookie到觀塘一間動物診所，醫生證實心臟停頓，轉介寵物善終公司處理，收取九百元費用進行「集體火化」。唐狗小Q，月初因感染腸病毒猝逝，主人鄧小姐經元朗一間獸醫診所付了八百元把小Q交給寵物善終公司，委託進行集體火化。兩位主人，不願親眼目送火化經過，深信寵物善終公司會為狗狗安排最後一程，不過，真相令人心酸。Cookie和小Q並沒有成為「最後寵兒」，火化成灰，而是被善終公司用貨車運送到調景嶺街邊垃圾站，棄屍街邊，之後與垃圾同埋於堆填區。全身僵硬的狗狗，在烈日下發出濃烈屍臭，部分更伸出舌頭，似是向世間伸訴這幫無良的善終商家。

本刊早在半年前收到消息，指本港有部分寵物善終公司，把客戶委託進行火化的寵物屍體，棄屍街頭。當中，佔市場百分之九十的最大動物善終公司「再見寵兒」亦是其中一間。「再見寵兒」總部設於葵涌榮來工業大廈，除了承接替客人把寵物安排火化、設靈等善終服務，亦與全港多達一百多間寵物診所及寵物店合作，伙伴遍布港九和新界。他們的工作，主要是「收屍」，每天該公司的密斗貨車會駛到各區，包括住宅及動物診所，收集動物屍體，然後先送返葵涌總部進行屍體冷藏。總部單位約有六千五百多呎，除了辦公室，另有禮堂，供主人為寵物舉辦喪禮超度、法會、中西式悼念等活動，還有擺放骨灰位、寵物用品售賣等。另外有焚化位置，更有「停屍間」，裡面只有三個中型雪櫃，記者多次到訪，在透明玻璃窗目睹一條狗屍，一條貓屍，被蓋着毛氈，放在雪櫃面上，天花搖着幾把風扇。

棄屍垃圾箱

九月十三日下午，該公司貼着「再見寵兒」招牌的藍色密斗貨車又再出動。上午，一如以往，穿黃色polo恤的職員，先到港、九及新界多間獸醫中心及診所，接收在包裝袋裝好的寵物屍體後，如常返回葵涌公司總部。下午約二時左右，貨車再次出動，一路向觀塘方向進發。約三十分鐘車程，貨車抵達食環署位於調景嶺動物屍體收集處，該收集處通常是食環署人員在街上拾到流浪貓狗屍體棄置用的地方。該貨車非常熟練進入收集站空地，停泊在一個橙紅色的巨型垃圾箱旁邊。接着，身穿黃色polo恤職員，打開車身冷凍庫車門，然後從車上把十袋黑色垃圾袋和一個紙盒，一袋袋掉到垃圾箱中。棄置之後，職員鬼鬼祟祟到處張望，待路邊的車輛都開走後，貨車才離開。記者立即走近垃圾箱，見到該職員剛掉下的垃圾黑膠袋，部分在運送過程中被弄開，翻出當中幾個大小不同形狀的細包。其中一個灰色的包裝，包裝印有「Goodbye Dear」的字樣，露出一具深啡色狗頭，半截僵硬的狗身，包裝上還貼着一張紙條：Ms Tang，小Q，集體火化。Goodbye Dear正是「再見寵兒」的英文名。

集體火化成路邊屍

三十幾度烈日下，垃圾箱發出濃烈屍臭。記者繼續翻看剛掉下的幾個黑色垃圾袋，赫然發現裡面放滿大大小小印有「再見寵兒」名字及其商標的灰色膠袋，內裡除了狗、貓屍體外，還有大如兩隻成人手掌的龜屍。部分袋上貼上便條，記錄動物屍體來源，包括主人個人資料、單據編號及所須服務，大部分服務都是集體火化，英文則寫着group cremation。記者根據貼在袋外的紙條顯示，找到小Ｑ主人鄧小姐、松鼠狗Cookie主人何小姐……從膠袋上的標示，這一次被棄置的動物都是主人委託善終公司進行集體火化，沒想到卻被棄置在街邊垃圾箱裡，成為沒主的路邊屍。

「再見寵兒」勢力遍全港

火化成本貴棄屍賺到盡

記者以客戶身份向再見寵兒查詢服務，穿著黃色制服的職員鍾太表示，他們的寵物善終服務，主要分為獨立火化和集體火化兩大類。獨立火化費用二千元起，確實價格要視乎寵物大小而定，費用包括上門收集寵物屍體，雪藏三日及主人觀看入爐並即日取骨灰的服務。由於獨立火化，主人要求在場親眼觀看，作假困難，所以這次被記者踢爆的都是要求集體火化的訂單。集體火化收費由八百元起跳，主人不可觀看火化過程，亦不能取回骨灰，只會獲得一張入爐前照片。記者詢問集體火化後的骨灰如何處理，鍾太支吾解答：「嗰啲骨灰都會送到去調景嶺政府收集總署囉！」實情是，寵物未燒成灰，卻已被棄屍在垃圾箱內。政府對室內設有向外排出空氣污染物有嚴格規定，全部會被《空氣污染管制（火爐、烘爐及煙囪）（安裝及更改）規例》監管。據行內人士透露，「用燃油推動的燒爐只能在舊式的工業大廈安裝，出煙太多會即刻被人投訴。所以要用好多燃油慢慢燒，火化一隻動物都燒百幾蚊油，成本高時間長。」相信有人是為了減低成本、節省時間，不燒棄屍賺到盡。

寵物善終龐大商機

根據政府統計處數字，香港現時約有廿五萬隻領有晶片的寵物狗及十七萬隻貓，不少寵物主人把狗狗貓貓視如親人朋友，生養死葬照顧一生。「再見寵兒」創辦人譚義立和邱玉嬋夫婦，一九九四年發現這龐大商機，開始推出一系列寵物善終殯儀服務，更聯絡寵物中心及獸醫診所建立合作關係，現時合作網絡由赤柱到跑馬地、葵涌至將軍澳。除了火化服務，該公司還提供各種各樣的消費項目，以圖令紀念寵物的主人傾盡荷包，包括游說主人製造每款近千元的動物DNA的鏈墜，出售寵物靈柩，細的二千五百元，大的四千元以上；另外，該公司總部設有靈堂室，供主人擺放骨灰盅及祭祀用品，一個小小空格每年租金一千六百至三千二百元不等。生意愈做愈大，近年還在銅鑼灣、灣仔和佐敦開設寵物骨灰龕；又在天水圍租了一塊農地讓寵物主人撒骨灰，上星期日便有近百人出席撒灰儀式。

「善終」花款多

在其公司簡介中指，他們是首間擁有私人焚化爐的寵物善終公司。公司的女老闆邱玉嬋常以別名邱柔，以業界達人形象接受報章雜誌訪問，標榜自己開行內先河，是最話得事的人。該公司每月不停舉辦活動吸客。單以九月為例，他們便在週末分別舉辦埋土活動、骨灰撒海活動及超度大會。邱玉嬋自誇公司賺很多：「寵物主人好肯使錢，每三十個客就有一個選擇萬五至二萬元套餐。城中養狗的明星富豪都係光顧我哋，有個豪客為咗幫隻狗狗超度，做足七日法事，每日萬八蚊，你話啦！」據記錄，視狗如命的名人傅明憲便曾經出席他們舉辦的法事。辦寵物善終賺到笑，夫妻譚義立和邱玉嬋亦因此撈得風生水起。兩人居於加州花園，於二○○二年以四百六十五萬購入，現時估值近千萬。近八年，更先後購入多個住宅及商用物業，包括八百幾萬的大圍名城及七百幾萬的元朗尚豪庭。還有灣仔、銅鑼灣及佐敦的商用單位，持有物業市值達四千多萬。邱向記者說：「我有三間屋，養咗二十二隻貓十二隻狗，隻隻都有工人照顧。」善終公司直接提供服務的收入只佔利潤一半，另一半主要是以拆佣形式，與全港的寵物中心和獸醫診所合作所得。

合作伙伴震驚

當有動物在寵物中心或獸醫診所死亡，都會向主人推薦一間善終公司代為服務，雙方分賬，拆佣比例視乎兩者之間的協議而定，有每次以現金即時拆賬；也會雙方記錄每月交易，月尾一次過清數。運作模式，是「再見寵兒」預先把印有公司名字的屍袋分發給合作伙伴，當有動物離世時，診所便把屍體放入膠袋密封，再在上面貼上寵物資料及要求處理屍體方法的字條，然後見「再見寵兒」收屍。記者根據部分在垃圾箱看到的紙條，與其中幾間跟他們合作的動物診所聯絡。位於元朗的東方獸醫診所職員鄧小姐確認，她證實小Q屍袋上面寫着「集體火化」的便條是她親手所寫。看過照片後她表現得難以置信：「唔係啩，好震驚，太離譜啦！」鄧表示，記得當日收了小Q狗主人八百元作為集體火化費用，並寫下便條貼在袋上，交給「再見寵兒」前來收屍的職員。她說事態非常嚴重，必須跟進。另外，位於跑馬地的快活谷獸醫中心，職員也證實其中一張照片中的貓屍，是他們委託「再見寵兒」代客人火化。

下世做畜牲！

就棄屍事件，記者週一當面質問女老闆邱玉嬋，她起初耍手否認：「我絕對唔會做呢啲壞事……如果咁樣做，我下世會做畜牲，做流浪貓、流浪狗好慘o架！」又解釋說：「曾經有個負責燒屍的師傅同我講，每日燒咁多屍，用咁多油（柴油），我哋學咗同行啦（掉棄屍體），我第一時間炒咗佢！佢動咗呢個念頭，就已經唔可以。」企硬兩句鐘後，邱玉嬋不停來電，又用WhatsApp短訊不停留言給記者：「你哋真係要深入調查，問吓係唔係誤會，你可以問我哋員工，我哋個司機新請返來，唔識英文，可能剔咗去disposal（棄置）……」但記者指出，便條上也有寫上中文「集體火化」的字句。邱試圖把責任推給貨車司機身上：「呢個司機之前在樓下洗衣廠做，撞親個頭，『吽吽哋』。」之後邱愈說愈語無倫次：「打個比喻，你兩公婆二十年感情，捉姦在床就推翻咗二十年夫妻感情。我好驚（公司名聲）一朝喪，我哋燒過幾萬隻狗，推翻咗咁多年誠意……」一哭二鬧後，甚至拉同行落水：「……唔好見報，否則死硬……你哋想報導呢個行為，可能會令好多人失業……不如玩大啲，做埋『寵之天國』、『最終有您』、『忘不了』（其他寵物善終公司），我俾電話你扮學生問啦……」「世界大同，人畜平等，完美責任，完滿善終」是這間「再見寵兒」寵物善終公司一直沿用的口號。原來不過是謊言，承諾主人把一直伴着旁邊的狗狗貓貓進行火化，讓寵物安然離去，最後卻落得棄屍垃圾箱下場。

行騙罪成

就「再見寵兒」將客人委託作火化的動物屍體棄置，律師梁永鏗指，這情況下已屬毀約，可能有行騙成分。梁建議，受害人可向警方舉報，亦可循民事途徑控告公司，向對方要求退款及賠償。「你咁樣花錢去做呢件事，一定係好錫啲寵物，受害人可以向對方追討件事帶來嘅心靈創傷及痛苦賠償。」愛護動物組織「動物伴我行」發言人指，相關寵物善終公司操守惡劣，受害人最少應該到消費者委員會告發。「佢收咗錢就應該兌現承諾，主人花得錢都係想自己寵物有好好的最後一程。」保護遺棄動物協會發言人陳淑娟譴責「再見寵兒」的行為，「其實寵物主人如果想咩都唔做，可以自己將寵物屍體交去食環署就得，唔使俾錢佢嚟做。」她說善終公司如此草草棄屍街頭，帶來的不只是金錢損失，更多是心理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