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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同樣送狗迎豬,但一則逐豬新聞,令當年南丫島刮起一場小風暴——兩隻明星豬Sumo和Peggy被漁農自然護理署(漁農署)和環境保護署(環保署)要求逐出小島。這兩頭豬本來被人棄養,是一名叫Keren Goldman的街坊當年收留牠俩;十二年後的今日,Keren與兩隻被遺棄的狗依然住在島上,故事的結局,則是兩隻豬被趕出島外後,不久在農莊雙雙死去。
Keren自小受愛護動植物的父親影響,與被拯救的棄養動物一起長大,成長後她定居香港,若沒動物作伴,她亦如坐針氈,故此選擇住在島上。
從榕樹灣碼頭下船,走過熱鬧市中心,轉入寧靜翠綠小徑緩步上山,便見大坪村有一竹花園,Keren Goldman就住在其中。快將45歲的Keren是以色列人,20歲加入軍隊拯救隊伍,22歲離開軍隊後周遊列國;直至她來到香港,因為喜歡亞洲文化,她至今定居香港已22年,現職園境設計,也賣些陶瓷和植物。
當初Sumo如小狗般大,Keren無法視而不見,雙手抱住牠帶回家中收養。(受訪者提供)
牠由25公斤差不多長成150公斤重,我便把牠放到花園,牠不喜歡孤獨,不停哭泣。
南丫島街坊 Keren
牠由25公斤差不多長成150公斤重,我便把牠放到花園,牠不喜歡孤獨,不停哭泣。
南丫島街坊 Keren
收容被遺棄兩隻小豬於後花園
「如果五年前你跟我說起Sumo和Peggy的故事,我絕對無法開口。」Keren說。
故事源於遺棄,Keren和朋友在島上看見Sumo,當時如小狗般大的牠被遺棄在垃圾堆中找食物,她以為豬不會長更大了,便抱牠回家中。「但牠由25公斤差不多長成150公斤重,我便把牠放到花園,牠不喜歡孤獨,不停哭泣。」她模仿豬發出嗚咽的聲音。「我後來找資料,得知牠們有多聰明,牠們不能被隨意擱在花園。」於是她自己設計遊戲,把食物埋在泥土之下,讓牠忙碌整天,控制牠的體重。
和Sumo相處了五年左右,有鄰居送來一隻同屬大肚豬(pot-belliedpig)品種的豬女Peggy,說覺得牠很孤獨,需要伙伴。其實鄰居當初為風水才買小豬,「那時他們沒告知真相——開初Peggy像木瓜般小,睡在沙發看電視,很可愛。但當牠變大時,他們把牠放在天台,灑尿也不管,結果被鄰居投訴。」鄰居放下Peggy後沒再探望,埋下日後Keren被政府部門追查的伏線。
直到現在,Keren還是會因錯失了Sumo和Peggy而熱淚盈眶。
兩豬成好友每晚依偎入睡
當時Keren接收了Peggy,運用當兵後學的園境設計知識,美化花園和豬屋——她把Sumo的花園劃開一半,放上堅固欄柵於Peggy和Sumo之間,讓牠們輕輕觸碰對方。Keren卸走欄柵時,兩隻豬已成好友,自此形影不離,每晚依偎著對方入睡。
Sumo成長後變得很有防衛心,但對著Keren卻撒嬌依舊,「我摸摸牠耳後最柔軟的皮膚,牠會整個攤下來,等我撫摸肚皮好幾個小時。」Keren笑笑說。至於Peggy,牠被前飼主養成小公主,Keren花心機在地上舖毛巾讓牠走動,慢慢牠也受Sumo影響,學習光腳走動,也常要人寵。
她家中的兩隻狗也是領養回家的,前方的Bungle年紀稍大,一天到晚窩在沙發裡。牠是被繁殖的狗,毛髮太厚不適合在港生活,卻被賣到香港。
辭工據政府要求美化花園
那五至六年,Keren在市區做兼職工作,每天回島上照顧兩豬。日子靜好,直至Keren收到環保署來信檢控。最初她出於好心收留兩豬,並不知道相關法例,五年來與Sumo相處亦無島民投訴。原來是Peggy前飼主照顧不周早被鄰居投訴,驚動政府部門後才把Peggy急急交到她手中。環保署把她告上法庭賠償,指榕樹灣屬「禽畜廢物管制區」,養一隻豬方獲豁免,如不願分開兩豬就只能驅逐牠們出島外或送往人道毀滅。
Hecules差一點就被打針人道毀滅——是島民及時救了牠,又被Keren領養,才長成現在這帥氣的模樣。「領養,不要購買。那麼多動物被遺棄、需要家,為什麼購買?」她說。
根據法例,全港分為禽畜廢物禁制區、禽畜廢物限制區及禽畜廢物管制區,市區大致上屬禁制區範圍,禁止飼養禽畜。管制區主要分佈在新界及離島部分地區,如只養一隻豬、由教育機構管理等情況可獲豁免,飼養多於一頭豬須向漁護署申領飼養禽畜牌照。
政府不明白我養牠們不是為食用,我拯救了被棄養在島上的豬。
Keren
此後Keren便開始和政府部門周旋足足一年。她記得政府跟她說可試申領飼養牌照,但牌照從未發出。她按漁護署要求增設排污和棲息設施,只為一個豁免;那一年,她辭去工作美化花園,也曾試申領動物展覽牌照,「政府不明白我養牠們不是為食用,我拯救了被棄養在島上的豬。」
當年我正申請永久居留權,我也害怕這事令我失去居留權,但我不能放棄兩隻豬的生命!Keren
當年我正申請永久居留權,我也害怕這事令我失去居留權,但我不能放棄兩隻豬的生命!Keren
人豬通緝令 島民不願揭發
當時漁護署指因環保署建議而拒絕批出牌照,但環保署又指漁護署拒批牌照才指Keren觸犯《廢物處置條例》。「他們要求的我都做了,但沒用。」業主在政府敦促下不敢租屋給她,她帶著Sumo和Peggy在島上搬遷了三次,暫居附近無人的一所小屋。「當年我正申請永久居留權,我也害怕這事令我失去居留權,但我不能放棄兩隻豬的生命!」
日本、歐美等地不乏動物治療、動物教育的例子,Keren認為政府還沒看到動物的教育價值。(受訪者提供)
面對人豬通緝令,如同電影情節般,島上居民無人願意揭發她所在,人與豬這樣避世了兩年。原來,此前做美術教師的Keren覺得動物可以教育小朋友,把欄柵加固升高,修建小魚塘,讓島上小朋友在家人看顧下來探望兩隻豬,島民不時帶著素食廚餘上門,Sumo和Peggy一時成為了南丫島的明星豬,也成了島民的朋友。
但政府終究找上門,不豁免她養豬。「我終於要讓牠們離開。」身心俱疲的她接觸所有動物組織,但無人願意收留豬隻,最後只能找到一個元朗農莊。2011年,她自費打造兩個籠,讓吊臂運送牠們上街渡,兩隻小豬飄洋過海的到達元朗,開展新生活,也逐漸走近牠們的死期。
12年後,我仍很悲傷,覺得有負於牠們。
Keren
「12年後仍覺得有負於牠們」
2011年前Keren滿懷希望地跟媒體說,「如不送走,牠們便會被人道毀滅了。」她從沒想過第二次到農莊探望兩豬後便是永別。10歲的Sumo和6歲的Peggy長年被養在乾淨的環境,難以適應農莊,很快因感染先後過世。「12年後,我仍很悲傷,覺得有負於牠們。豬的壽命本可更長,我常常想當時還可以做什麼改變結局?」她說時淚水在眼裡打轉。「我認為政府當年可以做得更好,可以採取同時惠及人和動物的決定。」
朋友當年總是在世界各地買來豬的擺設送給Keren。
很多西方國家在長年破壞後開始認識野生動物的價值。共存是世界唯一存活的方法。你能想像沒動物的世界嗎?一個石屎森林!
Keren
最近立法會討論處理社區野豬,有議員指要引入老虎、獅子驅趕野豬,氣得Keren直斥:「瘋狂!你是民選議員也不代表你了解相關專業,他們應把專業人士帶入討論。島上近五年也有野豬,牠們夏天有充足食物,冬天才會到民居垃圾堆中覓食,很多國家也面對這問題,加固垃圾站並不難。」
城市要地,向綠化帶擴展,人與野生動物的邊界愈漸模糊,兩者衝突,被捕捉甚或處死的必然是動物;Keren認為這並不只是香港面對的問題。「很多西方國家在長年破壞後開始認識野生動物的價值,開設動物收容所、劃定不可狩獵或駛車的道路等。共存是世界唯一存活的方法。你能想像沒動物的世界嗎?一個石屎森林!」
Hercules親人,在Keren說到傷心時盯著她,要跟她玩。
愛護自然是父親種下的種子
Keren的父親以前總是駛著車從以色列各地救來不同曾受虐待或遺棄的狗、兔和鴨等等。「有火雞從屠場跑出來,後來住在我家。」她受父親影響,自小懂得如何為受傷小鳥急救,如何用一塊葉子種出一棵植物。「所有被父親拯救的動物住在老家,不為錢不為食用,對小孩子來說是多美的地方?」
處理得宜的話,動物議題本是一場教育課。Keren以前每早起床後任務不是按手機,而是餵食家裡動物。她覺得香港小孩成長脫離大自然,「被保護在泡泡裡會容易生病,你需要觸碰一下骯髒才行呀!」和動物相處也讓小孩看到生靈的美麗。「你學會同情,也學習照顧其他生物。這是父親種的種子,我是樹枝,再影響其他人。」
左邊相框中的男性正是Keren的爸爸,右邊相框中左邊女孩是她,另一個女孩是她的妹妹。他們一家即使分居異地,也正各自盡力營救棄養動物。
有人買動物只是因為牠的可愛,當牠不再可愛就狠心拋棄。要真是這樣,你買一張圖畫吧!真正重要是動物的內在。
Keren
悲劇過後望開動物收容所
人與豬的故事最終走向悲劇,起源於有人衝動購買動物,又自私拋棄。香港每天被遺棄動物仍多如牛毛,Keren養的兩隻狗Hercules和Bungle也不例外。前者在兩個月大時被發現在沙灘上,在被人道毀滅前一刻由島民救了一命;後者則是完全被胡亂繁殖出售的狗種。「有人買動物只是因為牠的可愛,當牠不再可愛就狠心拋棄。要真是這樣,你買一張圖畫吧!真正重要是動物的內在。」她說。
Keren當然不想再次心碎,但她說,換過頭來心碎可以化為推動改變的動力。
八年前我的心全碎了,我當然很想避免那時的心痛,但我慶幸有機會愛護牠們。今天我更希望推動改善這個可愛地方的動物福利和立法。
Keren
八年過去,Sumo和Peggy的死仍然是Keren心頭一根刺。這根刺後來長成另一些事物的根莖——她頻頻參與動物組織行動,像去海洋公園加入國際反鯨豚表演行動「Empty The Tanks」,近年更轉為純素者,萌生在香港開設動物收容所的念頭。
當日拯救引致小島通緝令和悲傷結局,會否後悔?Keren搖搖頭說:「八年前我的心全碎了,我當然很想避免那時的心痛,但我慶幸有機會愛護牠們。今天我更希望推動改善這個可愛地方的動物福利和立法。」
動物權益在香港仍然持續改善中,Keren說正因為她喜愛香港,所以她希望香港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