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2015/9/27
攝氏30度的新界北部,眼前四人站在亂叢中已半小時,其中一員從後逐步逼近母狗,其餘的捧着木板搬着籠,因應狗前進的方向改變位置。人人大汗如注,就在和狗伸手可及的瞬間,牠竟從鐵絲網一個小破洞溜走!大家只好收隊,跟村民相約下周再見。
他們都是非牟利組織「動物朋友」的僅有成員,自2010年起,每逢周末穿梭於村落和倉庫間,捕捉並運載動物往返診所接受絕育手術,經費來自市民捐款,也有自資。截至今年8月,組織已為1,594隻動物絕育,他們更照顧部份年老飼主的生活,將對動物的愛延伸。
愛護動物協會(愛協)的官方網站顯示,每年有數千隻動物因無家可歸而被人道毀滅,不過「動物朋友」創辦人之一吳穎儀(Jessie)指,被毒殺的生命更不計其數。單是去年,愛協和漁護署一共接收1,799隻流浪動物。愛協的「捕捉、絕育、放回」計劃,顧名思義就是為減少流浪動物不斷生育,替牠們進行絕育手術,再運送回住處。不過,這觀念僅是近數年間才被人接受。2000年,愛協開始為流浪貓執行此計劃,被人道毀滅的貓隻數目由計劃開始時每年6,900隻,到近年3,000餘隻。愛協在往後多年游說漁護署將計劃實行於流浪狗身上,終於2010年獲得立法會支持,容許愛協在香港選區試行。五年來,愛協不斷諮詢各區,計劃終在今年一月於離島正式展開。漁護署將於未來三年進行統計,評估流浪狗數目的增減。
愛護動物 關懷獨居長者
其實民間早有數個組織,自發和自資替流浪動物執行絕育計劃,動物朋友便是其中之一,但它只針對自由生活、卻有人定時餵飼的放養毛孩。居於新界的Jessie當狗場義工多年,看過村民將貓狗寶寶日復日丟上山,又經歷過400隻流浪狗為避開漁護署的追捕而同困一狗場的慘況,「那時有心無力,就覺得絕育是停止更多悲劇的開端!」於是她從2007年起,獨力捕捉街上和倉庫的貓狗做絕育手術,又印製海報派予倉主和村民,介紹絕育的重要性。為鼓勵倉主交出狗隻,她還會出動自己的車接載動物及自掏絕育費。手術費每隻一千元,任職航空運輸業的她,一直遺憾不能負擔更多。直至2009年,她遇上恰好是同行的同路人羅詠嘉(Phoebe)。
自中學目睹家附近地盤的狗寶寶被漁護署強硬捉走後,Phoebe便每月儲錢,帶地盤、狗場,以及家後山上的狗做絕育手術。六年前,她開始與同樣「獨行」的Jessie「行孖咇」,每逢周末,日曬雨淋走遍新界北的倉庫和村屋,帶貓狗做絕育手術。兩人購來二手客貨車運載動物,可惜願意接收流浪生命的診所屈指可數,不是嫌牠們髒,就是擔心牠們惡,兩人坦言受盡白眼。合作一年,她們決定成立動物朋友,以組織身份游說貨倉主人讓看門狗們絕育,並從網上籌集捐款作絕育費,又買動物糧食送贈家貧或年老的村民。80多歲的麥婆婆是少數讓動物接受絕育的長者,「丈夫去世後,這些貓成了婆婆心靈上的依靠,她每天也會和牠們說話。」由鐵皮搭成、屋頂鋪了帆布的家,是這片爛地上惟一的住戶,昔日屋前的魚塘已被填平、鄰居被政府收地時逼遷,婆婆因捨不得貓而拒遷,不過豁免期亦只到2020年。麥婆婆已走不遠、站不久,口齒倒是很清晰:「她倆像自己人一樣關心我,帶我外出吃飯,我家人反而沒有。」屋內的煮食爐、煲水器、白米等都由兩位女生送贈。走過千萬戶人家,兩人希望「將愛拉闊」,讓喜歡動物的長者都幸福。
2011年加入團隊的,除了一名年輕女義工Ivy,還有這個四人幫中唯一的男丁陳子浩(Stephen)。他是「非牟利獸醫服務協會」的獸醫,一直為不少流浪生命出力,2011年起他以低廉價錢,為動物朋友接收的貓狗做絕育手術。「幫了她們很久,索性再行前一步,和她們一起出動。」獨居的賴伯伯至今依然以耕作為生,曾接過Jessie等人遞上的宣傳單張,收養的貓數目由十年前兩隻,增至如今15隻,他皺着眉說遭鄰居投訴。我們抵達賴伯伯的家時,老人早已將貓困起,Phoebe熟練地將食物置於籠中,不消一會,貓便統統「落網」。Stephen說人在外,方會真切體會貓狗不斷生育所致的失控情況,例如貓隻由四個月起已有生育能力,如沒有絕育,鐵籠中患上重感冒而不斷打噴嚏、年長的、幼年的、眼發炎已瞇成線的病貓,將會一直增加。
搬走貨倉 遺棄看門狗
天色已暗,兩人先將車廂內20多隻貓狗送往診所,再接載倉庫的看門狗。兩人指,狗隻數目之多非腳下的小型客貨車能承擔,只好請倉主們自付車資,由她們找願意載動物的司機,不過多年來僅得固定兩、三位願意招呼這群貓狗。近年租金急增,不少貨倉遷址,Phoebe估計只有百分之五的倉主會帶走狗,「對他們而言,狗不過是年中無休的看更。部份尚會善待這堆『員工』,給予飽飯和小屋;部份不大理會牠們的,我們會送狗糧給倉主,盼他們善待忠心的狗隻。」勞役半生,被遺棄的生命只有流落街頭,最後被漁護署捉走。於是動物朋友甚至會擔起「柴可夫司機」,主動替倉主遷狗。
隔日黃昏,我們從診所接回狗,抵達倉庫時已六時多。夜幕下,剛動刀的狗着陸,從籠中興奮跑出,會合前來迎接的工人和狗同伴。女生們看着,笑得燦爛,其中一人的電話又響起,聽她的對話,似乎是另一戶求幫助帶動物絕育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