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7日星期六

【動物心理學.來稿】我的禪修老師是一隻貓

2018-02-13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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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講到:自閉症的貓 遇上心理學家主人
文:何堃嘉博士(臨床心理學家)

2018年 1 月 30 日,早上 7時55分,天氣非常寒冷。我躲在被窩裏動也不動,想再享受多一點溫暖。眼皮微微打開之際,眼前就看見陳先生的一雙「水汪汪」眼睛和他那熱切期待的眼神。8時正,無論怎樣也要起床,跟陳先生一起吃早餐。

別以為這樣很浪漫,如果不就範的話,可會落得非常慘烈的下場——撒尿在床上,又或牠會施展平生絕技——唱貓山歌。那是一種完全不能忍受的叫聲。陳先生這個特殊「叫床」服務,風雨不改,除星期天外,從不間斷。

個人認為,貓是有相當嚴重程度的強迫症。就如陳先生,牠擁有必須要與我一起吃早餐的「強迫思想」、必須要跟隨協議每早 8 時吃早餐的「強迫行為」,和假如不依他的期望就會撒尿和慘叫的「緊張情緒」。

我只是奇怪,牠為什麼比鬧鐘還要準時,而且知道星期天是休息日。有朋友問,到底是怎樣與牠定下協議呢?仔細想一回,這是一種長期的心靈接觸。

色誘不如利誘
記得陳先生初到家裡的時候,我並沒有把牠關在籠裏。原因是我看見牠身體不停地顫抖,若再把牠關在籠裏,牠可會更驚慌,反之,我讓牠自由尋找匿藏的地方。

陳先生四處找狹窄細小的縫隙鑽進去,時而在書櫃後面,時而在床下,時而在沙發底等等。雖然家中並沒有一些特別可以隱藏的地方,但喵星人擁有那種尋找隱蔽角落的「超能力」,總能夠找到一些人類沒法想像到的小空間躲藏起來。

回家後兩天,牠完全沒有進食過。即使平時最厲害的秘密武器「貓湯包」也起不上作用。突然,我想起貓會的負責人説:「陳先生是被遺棄在荒島上,靠路過的漁民給牠餵食。」叮!我馬上跑到日本超市,買了一些像拳頭那麼大的急凍帶子。果然,我荷包的真誠打動了牠,牠偷偷地走出來吃了幾口。

就是這樣,兩星期過去,我依然大部份時間沒有見到陳先生的影子,只聽到「不同貓兒」的慘叫聲。從牠不同身份的慘叫聲中,我直接感受到牠內心的恐懼。誠言,我聽到了也覺得極度不安,難怪之前的領養者亦忍受不了。

我嘗試用人類的角度去思考,例如用食物引誘牠,又或者用美色(瞇眼對著牠),輕輕撫摸牠等等⋯⋯可是,我換來的是仇視的目光,我承認我變得焦急起來。

我愈渴望跟牠連結,牠就愈逃避。我以為撫摸牠可使牠增加幸福感。反之,陳先生的反應是異常兇悍,且還送我幾次「血染」經驗。

血染的教訓使我再三思考,從陳先生的角度去看,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當安全感還未能建立時,還要面對我的直接撫摸。難怪牠會變得異常兇悍來保護自己,藉以減低內心的恐懼感覺。
陳先生擁有必須與我一起早餐的「強迫思想」(作者提供)

初次溝通
直至偶然的一次機會,我在家中禪坐。我讓身體靜下來,自然地坐著。半小時後,陳先生不知從那個角落慢慢地探出來。這舉動實在太突然了,我動也不敢動半分,只用眼球跟隨著牠身影。

那可以說是第一次牠主動跟我接觸,也是牠第一次主動正面望着我。之後,每當我禪坐時 ,牠會偷偷地走出來。

直至某 N 次,牠如常來到我面前坐下,眼朦朦鼻嗡嗡的看着我,我單純地望着牠的眼,然後在心裏跟牠說話。不知怎的,看著牠雙眼,我的眼淚就流下來了。可能,那是一種情感的投射,我彷彿聽到牠的心底語,內心感到一份莫大的哀傷。

我意想不到,默念也可以打動牠的心。要感動對方原來不需用言語,用平靜的身體已經可以得到牠的信任,我相信這是心念的力量。

我的禪修老師是一隻貓
我雙足交叉坐著,造成了一個窩,陳先生就會自動坐上來,睡在我的大腿上。當我的腿有些輕微移動,又或者生起離開的念頭時,牠的手會按在我的腿上,牠的爪會慢慢伸出來,穿破我的褲子,就這樣,我做了兩小時的坐禪。

有時候我要跟牠好好的說:「陳先生,我真的要上廁所」,還要答應牠我一定會回來,這樣我才能夠離開。喵族的禪修工夫真箇無上,禪定中仍保持強烈覺知,使我讚嘆不已。
曾經看過不少禪修大師的照片,他們的腿上也有一頭貓。記得達賴喇嘛尊者也有養貓,我不禁懷疑這是否大師們的獨特修持方法。
陳先生來到我家,就是教導我如何面對憤怒和恐懼(作者提供)這隻貓的出現必有牠的使命(作者提供)這隻貓的出現必有牠的使命(作者提供)這隻貓的出現必有牠的使命(作者提供)
DIY 過度活躍症特殊工作坊
別以為我真的有能耐禪坐半天,其實我擁有過度活躍症的特質:專注力不足,無法安坐,經常遺失物件,記憶力差,小時候更經常搶答和打擾別人對話。

陳先生的嚴格訓練,能使我「激發」自己的潛能,讓我知道自己是可以靜下來的。我敢說這是最有效的「自然療法⋯⋯」

就這樣,頭一年的時間我們互相建立信任,第二年的時間我讓牠對這個家增加安全感。三年過了,牠會睡在我的枕頭旁邊,雖然牠仍然不肯讓我抱。

有人問,花這麼多心思值得嗎,只是一頭流浪貓,買一隻回來,從小養大不是更好嗎?我想,牠的出現必有牠的使命。

這孩子老遠從中國的邊境來到我家,就是教導我如何面對憤怒和恐懼。雖然陳先生外表兇猛,姿態憤怒,但憤怒的心背後也隱藏原始的情緒需要,牠需要被關心和被愛。若這需要能夠被明白,那股憤怒亦會相應消失。

生命中有人願意與你攜手面對恐懼,即使最困難的處境也免於災難化,能夠在互動中建立信任,信心和安全感,這正是雙方的福氣。

容許我把牠當真正孩子般看待。我只想牠簡單地活著,讓牠感受自己本來就是平靜和完整的。

我最大的貓兒去世時是21歲,非常安詳的離開世上。雖然喵星人的生命也是無常的,但我相信快樂的生活,幸福感和安全感會使牠們的壽命更長更久~
陳先生外表兇猛,但牠需要被關心和被愛。(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