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3/12 —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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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和鴿子「對峙」。那是我在澳洲讀書期間所住的車房上層,飛來了鴿,被卡於車房樓梯之間,飛不出來。我想伸手抱牠,卻忽然想到,牠會否就是染病禽鳥!當時我看著牠,牠看著我,似不明我的呆若木雞,舉翼亂拍,更教我手足無措。一直至屋主回來,竟能輕易伸手把鴿溫柔一抱,送回天上。屋主問我何以與鴿「對峙」,我說怕的就是禽流,屋主聽罷大笑。
對!是應被恥笑的,但我的無知,或要怪1999年以來的香港新聞,因為禽流感在亞洲地區傳播以至變種,H5N1、H7N9 與 H9N2等聽得多了,還不如傳媒一個成之焦點的「禽流感」用語,連帶動輒見有雞鴨染病,而把家禽農場數萬活鳥處死的片段,似乎教曉了香港人,飛鳥雖無罪,病傳會死人,需要追擊獵殺!十載以過,2009年的「豬流感」由美國傳入,灣仔維京酒店更因一個疑似患病旅客入住,特區政府就要查封酒店如同全城戒備……新聞演繹,就是流感「殺入」,任憑雞豬,都是敵人。
在「動物,文化與現代社會」的第八課,我返回切身傳媒,看這種直接不過,強調呈現事實的新聞裡,如何為觀眾或讀者,製造了並不友善的動物印象,甚至醜化動物。雞與豬就是在流禽肆虐下的標籤與符碼,讓人以為牠們總有潛藏暗病,一觸即發就會傳人取命。
其實,自2012年順天邨虐貓案之後,無論動保人士以至新聞工作者,都越見投身關注動物,並在日常行動及報導工作上多了提出議題。然而正如兩位來到課上旁聽的記者朋友都說,關注關心是一件事,可到了下筆開始新聞寫作,以至編輯如何修改文字與安排篇幅,一直影響及排版設計,都決定了讀者如何理解新聞及所連帶的動物想像。「禽流感」與「豬流感」就是一例,雖云「動物傳病予人」有醫學基礎,可就是簡化了何謂「雞/豬傳人」的解釋,甚至也漠視了不同流感的差異,只想到兩者動物,都是人類威脅。
畢竟,新聞是大眾傳媒,把內容普及簡化,是慣性工序,可被犧牲掉的,就是深入認知,最後僅餘片面想像;更有甚者,是若果動物事件牽涉「公共衛生」與「管治想像」,動物更會被利用炒作,製造危機;若事件最後得以解決,管治便會得分。
於是乎,流浪豬牛、搶食猴子……等等,只要能成為可被利用的管治與傳媒題材,不懂言語的動物就會栽於其中,淪為被演繹的、有問題的他者。不過,這或都牽連官方如何定性動物,再被傳媒呈現的問題。[1]然而傳媒本身不無責任,是先前述及的慣性工序,影響用字與編排,扭曲了對動物的理解。
在此可以兩個例子說明,其一是明報題為「財困情侶燒炭亡 愛犬陪死」(2016年3月9日),報導男女自殺,家中小狗亦被焗死;然而,那是「狗被焗死」,卻非狗自己主動選擇「陪死」,如此標題用語就似過度演繹了犬類忠誠的個性,甚或在近期多宗自殺事件發生的當下,額外為輕生加上了不必要的美化想像!其實與人為伴,是公認的犬類習性,是故「愛犬陪主人XX」的公式標題多見,但「陪玩」與「陪死」是兩碼子事,不宜隨便套用。
例子之二,是剛過去動保界在二月廿八日的「反皮毛(草)」活動,因同日是新界東補選,以見即使前者如何在連月的名人穿著皮草、皮草業支持,以至皮草設計比賽與展覽等聲音不絕的狀況下,在翌日的香港所有主流新聞傳媒都僅得微小篇幅。以明報觀之,新界東補選就於二月廿九日,被放在整整A1至A3版的報導,可是反皮草活動縱有過百人參加,卻被放到A12版左上角,佔頁面僅六份之一的位置!當然議會補選重要,但卻不等於就可以把同日的重要事件置放到近乎不為人見的角落。更有甚者,是因為名人黃夏蕙穿著皮毛被發現,被指「解釋得體」,隔天後見於幾份報紙的娛樂版,更用上嬉戲用字表達,淡化了嚴肅而牽涉殘害動物的皮毛議題。[2]
動物可愛抑或可惡,其實都由人為建構想像居多,而新聞傳媒角色重要,是因為慣以被想成客觀的報導,會引導讀者觀眾定性動物以及相關議題──因此,皮毛之說,報載可以「舉重若輕」,習性解讀,文字竟又「輕描淡寫」……再加上公共衛生與管治想像的扭曲演繹,動物也就被錯誤理解了!最後,或會有人如我者在篇首所言,對禽鳥的過份反應,是愚昧,也是主流媒體教化下的無知。
還是課後同學一語讓人感觸。她說既然新聞似為動物定性,以見有「小豬女闖杏花新城」的同時,亦有「野豬群擾亂民區」,似一念天堂的可愛,又有一念地獄的邪惡,那就寧願多點可愛想像,少點抹黑醜化──雖然同樣是人為片面描寫,但至少可愛說辭,或會教人想到動物可親,那就更可叫大家和平相處。我聽了雖有感動,卻難掩無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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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 在近日的三跑討論上,媒介也似有被政府牽著討論,淡化甚至消隱了海岸生態的現象。拙文《醜化鯊魚,我們究竟會失去什麼?》(端,2016年1月3日)已經提及,在此不贅。
[2] 前作《動物文化教學誌(七)──詩意的皮毛》已有就晴報題為「夏蕙BB完美拆解公關災難」(2016年3月1日)的新聞演譯提出思考,在此不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