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9日星期五

動物文化教學誌(十)暴力覺醒? / 陳嘉銘

2016/4/2 — 11:25
原文連結在此: https://thestandnews.com/personal/%E5%8B%95%E7%89%A9%E6%96%87%E5%8C%96%E6%95%99%E5%AD%B8%E8%AA%8C-%E5%8D%81-%E6%9A%B4%E5%8A%9B%E8%A6%BA%E9%86%92/


當上月有人說「暴力抗爭無底線」的時候,我反覆在想,如果暴力真可無底線,那旁觀/觀看暴力,又會否有底線?有此一問,是因為這幾年來我關注動物,看到世界各地動保界朋友拍得的影片,以見尤其肉食生產工場裡面,工人向活生生動物的拳打腳踢,才予屠宰。我想了多年,長期困擾自身一雙冷眼的,是究竟旁觀這些暴力片段,對於了解肉食生產有何益處。

直到「動物,文化與現代社會」第九課的尾聲,我問同學,究竟大家有多願意看這些令人不安的暴虐鏡頭,以了解本周第十課要談的食物工業,不少同學都苦臉搖頭。這當然讓我知道,人有慈悲,縱會食肉,卻畢竟還是想少看對動物直接施暴的過程;然而更有甚者可以提問的是,如果每每要批判食物工業,都必然要強調當中的拳打腳踢,那又是否層次太低?

這是動保界舉為聖經的《動物解放(Animal Liberation – A New Ethics For Our Treatment of Animals)》,少有提及這種暴力的潛藏原因。作者Peter Singer在動保界已是無人不知了,但他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才廿歲出頭已為哲學碩士論文設題《為何我要道德?(Why should I be Moral?)》,探討更多人倫與功利主義(Utilitarianism)等等的道德問題。其中一點與社會科學頗相近的神髓,就是那種對習以為常的價值觀,提出反思──無論倫理道德、利他行為,以至動物權益。

這就像他的原初思想,讓他在七十年代啟開保護動物之門,觀察並反思習以為常的動物處理──由工業大農場以至醫療實驗室,似乎理所當然的一切操作,其實是否都缺乏人道關懷,甚至本身雖不像暴力,卻就已是濫殺施虐。是故單以他對動物農場的討論,就可見由當年普及的農務雜誌、大學開授的農業課程,以至他親身觀察的農場運作,都對雞鴨鵝豬牛羊有種種「暴行」!


這些「暴行」,在媒介雜誌與大學課程都被說得理所當然,就是比如雞要多生蛋,那就用強光照射、強行斷食、密集剃毛等等刺激,改變雞的生理週期,多生多賣;而鵝肝有價,那就每日五次,每次個多小時的漏斗塞嘴,強行餵飼,任得叫人最後所買的都是變種肝臟,滿足食欲;還有豬牛大賣,一年內有十個月可見母豬母牛被強站交配,最後生得小豬小牛又即與母體分離,為豬的都有強飼,以求快快屠宰取肉,為牛的,隨時被斷水斷奶,減少牛仔吸收鈣質,讓血色淺淡,看似清純,然後三兩星期就要殺牠於死,讓人看著盤中的牛仔肉,以為新鮮嫩滑,其實送入口的都是一啖啖「貧血牛」……

還未計小雞會被剪嘴、小豬會被斬尾、小牛會被斷角……都是因為工場逼迫,動輒幾萬動物處身於此,以避免牠們互咬互撞卻執行「斬腳扯避沙蟲」的謬誤家法!但這些世界各地農場會做,到今日大學農務課堂仍有教授,甚至網上更有仔細指引,成之理所當然的工序與安排!林林種種,根本不用呈現拳打腳踢的暴力鏡頭,而稍為有同理心的,都會反省我們作為人類的口腹之慾,何大之有,要每日世界各地的萬千生靈的出生,僅為在狹窄空間長站數週數載,就為在最後可見自然陽光的一刻,被下刀殺死?

所以同學說不想看暴力鏡頭,可以理解,但更讓我想到的,正是是否僅有暴力鏡頭,才能教人深思,知道問題所在?更何況事實是,動物工業農場,本身被合理化幾十年的福特式線性養殖與屠宰處理,就是問題所在!這些,我們不用看暴力片段,就可以知道潛藏殺機,而任得所見工人如何慢條斯理狀似溫柔,都是為大量生產的施虐形式。

Peter Singer的《動物解放》在七十年代出版,被世界上不少動保朋友舉為聖經,然而其實不少深入工場虎穴拍得影片的朋友,所揭的問題與Singer原意相距甚遠;因為Singer要審視的,是被正規化與專門化的農場或實驗室,比肉拳肉搏暴力,更加令人感到顫慄!是故要釋出動物解放的想法,不用每每以旁觀/觀察暴力才得到覺醒;相反,我們更應以同理心,洞察到在資本主義下,有多少生靈因為人類的食用功能,而被施虐犧牲。於此可見Singer貫徹廿歲以來的道德關注,仍見批判功利主義,慣以為人,卻少有想及惠及生靈。這些道德批判不用暴力片段說明,已足夠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