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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會客室裡,燈光昏黃,有種家裡客廳的親切感,對面坐著的是在動物義工圈裡深受歡迎與備受肯定的林健峯醫生(Dr. Ross Lam)。林醫生講話慢條斯理,這跟他在診治動物,向「家屬」解釋毛孩子病情時一樣,每講一句話,都是深思熟慮過才吐出來。林醫生上過不少電視節目,也受過一些訪問。這一次,我以既是訪問者,又是他診治過的動物的「家屬」兩種身份,去跟他聊天。
我沒聽過獸醫不養動物的,問林醫生第一隻養的動物的故事,聽起來就像大雄的故事。「我第一隻養的動物是貓,某天我下課,在街上見到牠,牠跟著我,於是我就把牠帶回家了。」大雄也是常常在街上遇見貓狗,甚至掘出了恐龍蛋,就把牠們帶回家。
後來小貓得了腎病,林醫生帶牠去看醫生。十幾年前,香港沒有很多獸醫,有的又多數是外國人,林醫生沒有得到很詳細的建議怎樣去照顧病貓,只好自己找方法,希望為小貓做到他能做到的。小貓最後離開了,卻令林醫生對獸醫的工作產生了興趣,升讀大學時,他選擇到澳洲修讀獸醫專科,之後又留在澳洲當了兩年動物醫生。
「獸醫需要更先進的儀器」
回來香港到過兩個組織擔任獸醫,最後決定既做醫生,同時做診所的主持人。「我深明我和我的員工經驗比較淺,但我相信,一班有心想做好的人,假以時日是會成功的。」林醫生對自己有要求,對員工有要求,對診所的措施有要求,他指本港大部分獸醫診所,都不太願意購買較先進的儀器。
「動物的醫學比人的醫學遲發展十年,不少醫治動物的理論乃借鑒人的醫學,再轉移到動物身上。如果有更先進的儀器,便可縮短找問題的時間。舉個例子,如果診所沒有內窺鏡,照不到動物的眼耳口鼻,醫生只能轉介動物的主人到有內窺鏡的診所,這樣動物得到治療的時間便延遲了,主人亦要舟車勞頓帶著動物到處走。作為獸醫,要有盡力拓展環境這種想法,包括提供較好的環境予動物和診所的員工。沒有空間這個客觀條件,改變不了甚麼,如果因為這些硬件而幫不到動物,我覺得很可惜。」
正正抱有這種想法,林醫生把原本小小的診所,擴展成有獨立留院病房的醫療中心。貓與狗的休息房間拉遠了,每個病房的空間變寬了,放置照顧牠們的器材的地方變大了,這不只對「病友」好,對診所員工和探望毛孩的「家屬」更是福音,因為他們不用蹲著去換水換糧,也不用蜷縮自己的身體和毛孩子輕聲細語。
不只有技術,更有令人感動的耐心
對於動物,林醫生很有耐性,對於「浪浪」,他更有耐性,再兇再野的貓狗,他絕不退縮,但非以勇武之法對待,而是以柔制剛。我照顧街貓的日子很短,但我捉到的街貓,幾乎都是交給林醫生看的,只因他非常有心又細心。
之所以認識林醫生,是貓義工介紹的,而且不只一位。大約三年前,我開始關注、照顧街貓,其中一隻我叫牠「小麻花」的貓,住在馬路邊一個草叢裡,附近熙來攘往,馬路對面的回收場更放養兩隻大狗,我很擔心小麻花有一天突然消失,決定請教貓友如何捉貓,我要把牠帶走,為牠尋找合適的領養者。小麻花最後被我抓到,要帶牠去看醫生,幾位互不認識的貓友不約而同向我推薦林醫生。
小麻花
小麻花是隻怕怕貓,特別敏感,每次幫牠換砂換糧換水,牠總是裝「兇」作勢,而我總是戰戰兢兢。我知道也見過不少醫生,一看到應診的動物只要有一點點難搞,便立刻指派護士去處理,直至動物乖乖被制伏在冷冰冰的桌子上,醫生才施施然出手。
把小麻花帶到林醫生面前,我才知道再兇的貓,還是有醫生能應付的,而且是親自動手,從從容容地應付。只見林醫生用我蓋籠子的被單包住自己的手,再伸進籠子裡,從後抓住小麻花的後頸。小麻花當然掙扎,林醫生也是反反覆覆試了兩三次,但他沒有放棄,也沒有叫身旁的助手出手。那一次,我真是眼界大開,也非常感動。
我相信能做到這樣不只靠經驗,更重要的是心態。再乖巧的動物,到了診所也難免有脾氣,雖然說醫生的主要責任是醫治,但安撫、教育(包括對動物、對動物「家屬」),也是非常重要的。這並非放不放下身段的問題,而是對待動物是否有耐性和包容的心態問題。
所謂「醫者父母心」,這句話套在林醫生身上一點也不錯。曾經有人帶了一隻哥基寶寶來看林醫生,小小年紀的牠已有椎間盤突出的病徵,狗狗的主人不想要牠了,於是請林醫生為狗狗安樂死,但他堅持醫治,最後藉助針灸治療,把狗狗醫好了。除了這隻幸運的哥基寶寶,診所還曾經收留過幾隻從死裡逃生的毛孩子,包括被主人要求安樂死的八哥、被棄養的史納莎,最高峰時「寄居」的毛孩多達六隻。
「對於動物義工作,能幫多少就多少」
真的有不少動物義工(包括區內和區外)都知道林醫生,我想,這跟他特別尊重義工有關。每天見到不少動物義工,我倒想知道他怎麼看這批「傻人」。
「拯救動物的義工應受到尊重,他們都是熱心人,而且是最有心的人。義工跟大家一樣,都有工作,都有自己的生活,但他們用自己的時間和資金去盡力拯救那些看起來跟我們不相干的動物,這真是非常難得。獸醫能為他們做的,就是提供資源支持他們的善舉。」
林醫生口中的支援,包括曾有義工救了一隻流浪狗,需等待醫治,但沒有地方暫時安置,林醫生便讓狗狗暫住。他又說,診所也會提供場地給義工舉辦義賣和領養活動。「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待在診所裡醫治動物,不能像義工這樣出去救貓救狗,但我可以提供一些現有的資源,能幫多少是多少。」
問林醫生有動物在他診所留院而最後成功找到領養者的個案嗎?他說,曾經有一隻在回收場放養的狗,被義工帶到診所,情況很不堪,牛蜱熱、心絲蟲、烏蠅蟲樣樣齊,加上年老,氣管、膀光等功能都不好,最終林醫生還是把牠治好了,而且找到很好的領養者,非常健康和快樂。
放假時也在動物身邊團團轉
林醫生放假,也沒有把其本業拋下。導盲犬協會的狗狗要輔助失明者應付日常生活中的不便,協會對牠們的健康特別關注,林醫生就曾幫忙檢查導盲犬的身體狀況,以確保牠們能成為失明者的依靠。
放假出診的對象還包括弱勢的義工,林醫生一直在幫一位八十幾歲的婆婆,她獨力照顧十幾隻流浪狗,狗狗生病時,他親自到婆婆照顧狗的地方義診。「婆婆一個人照顧十幾隻狗已很不容易了,她根本沒有多餘的能力帶狗看醫生,難道我還要收她應診費嗎?」
「街頭動物是比較難處理的,但這是我最想做的。」林醫生的心願是開設一間動物福利診所或動物公立醫院,那裡有先進的儀器,收取價格合理。「藥廠、店舖東主不會因為動物的需要而給我們提供優惠,那麼就由我來做吧,大家一起於不同範圍上幫助動物。動物因為一些人、一些組織而受到善待,這是我最想見到的。」
我一直很佩服醫生,不論是醫人的醫生,還是醫動物的醫生,終究都是在拯救生命。他們每天面對各種生離死別,沒有強大的心臟,根本不能走下去。問林醫生怎麼看自己的工作,他說:「這是一份令我感到開心的工作。生命就是mean something,當走到人生盡頭,合起雙眼時,我會問自己,我存在的價值是甚麼?我對這個社會有甚麼意義?我希望那時候我可以有不少能回憶的、有意義的片段,而不是只剩下一堆錢,又或者甚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