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營盤的幸福貓

《蘋果日報》，2013/1/9

沿斜路走，橫街窄巷，老店唐樓，總有一雙雙碧澄的眼睛從角落透射出來。在西營盤生活的貓是幸福的，因為受街坊包容，人們不介意貓兒闖入自己領域，而天生愛靜的牠們，也不動聲色，閒時靜靜看人車走過，餓時就走到附近商舖尋吃，人貓共處，就是可以如此和諧。

貓蹤處處

死命記得虐貓狂徒

May姐年過六十，身形瘦小，雙手一袋二袋，每天傍晚從上環乘搭電車到西營盤，爬上又斜又長的石級路，穿過橫街窄巷，如此跋涉辛苦，全為餵飽流浪貓。跟着她，從樓梯底往上望，遠遠已經看到貓，三三兩兩，或在靜靜地踱步，或蹲在一處看風景，再看，原來早有兩個比May姐早到的義工在照顧貓。貓天性恬靜乖巧，經過的路人都忍不住逗牠們玩，成為西營盤一道可愛風景。

九年來，May姐風雨不改，在西營盤街巷照顧流浪貓，已視牠們如家人，近月接二連三發生捉貓虐貓事件，她幾頭照顧了好幾年的流浪貓也被人偷去，她又傷心又憤怒，因為證據不足，狂徒依然逍遙法外，「我死命都記得他！」有次在西營盤重遇這狂徒，她說：「大家都認得大家。」那刻她不顧面子，當場就跟狂徒吵起來。拜觀音的她自言不怎麼虔誠，但貓兒一出事，就傾出至誠望觀音多多保佑，「我說，希望牠們能夠安度餘生，牠們今世已經要當流浪貓了。」

May姐餵貓很重視整潔，貓糧都會放在膠兜裏，不會胡亂撒在一地，餵完貓又會主動清潔好地方，只有這樣別人才不會反感，May姐慨歎：「我不在意生死。貓狗過馬路給車撞死，是意外，我不覺得有大問題，人也會有意外嘛，但如果給人害死，就好像人給害死一樣，會有怨氣……試想像牠們被困，無助地等待死亡，被活活生剝皮，或是被劏，那一幕，真的很恐怖！那一刻好無助好驚，我一想到這一刻，就感到很淒涼，好無助。人若不是被封着嘴巴還可以叫救命，但牠們甚麼也做不來。」人被欺負尚且可以求助，但動物不懂表達，是弱勢中的弱勢，這令她和一班義工走出來，保護牠們。「無人餵貓像我如此投入，我可以牙擦地說！」並不是所有街坊都包容流浪貓，所以她餵貓時一定保持環境清潔，執拾好用具，看到貓大便會幫手清理，做到別人無法詬病為止。她性格剛烈率直，不喜歡交際，但為了貓的福祉，她看到街坊都會盡量打招呼，不過她補了一句：「盡量而已！」

坐櫃台做生招牌

西營盤德輔道西有海味街之稱，沿路都是一間接一間的海味店，貓兒在貨物間捐窿捐罅是這裏一大特色。

這裏的貓兒不會動輒弓背戒備、齜牙瞪眼，牠們活得很有安全感，不怕人，甚至主動親近人，有時會坐在櫃台陪主人收錢數錢，有時會爬到貨倉角落睡個午覺，店主們都慣了，也樂得有這群小可愛陪伴度日，「幹我們這行，一定要有貓，因為後巷好多老鼠。」關太的乾貨店「萬成行」在德輔道西，三年多前她接手這門生意，還接手照顧上手的五頭貓，其中一頭逝世後，其餘四頭仍住在店內，其中兩隻貓叫鼻涕和肥妹，最愛躲在櫃台後的箱子裏，有時會爬上櫃台，街坊都喜歡跟牠們玩，「有些老人家看到牠們會說：『快快叫聲婆婆！』」有個小孩一有時間就會跑來看貓，櫃台前的紙皮箱畫滿可愛的貓公仔，就是出自這小孩之手。

「無論是初一放假，還是開工日，我都回舖頭餵牠們，一日三餐，早午晚，周圍都不去。」關太本來很怕貓，自從在乾貨店工作，跟貓朝夕相處後，就越來越喜歡貓。曾經有次在東邊街一間店遇到一隻可憐貓，「瘦到不得了，皮包骨，很多貓蝨。」她不忍心，即刻抱牠送到獸醫治療，才知道牠患上嚴重腎衰竭，主人最後把奄奄一息的貓交給關太，她是虔誠佛教徒，待貓如親人，「我誦經回向牠，希望牠往生淨土，離苦得樂，下世不要再做貓。」

關舖自動回家

梅芳街是德輔道西其中一條橫街，素有「鹹魚欄」之稱，兩旁都是賣鹹魚、海味的商店和排檔。

二十五歲的Emma從小在西營盤長大，街頭的「合興號」是她父母經營的海味排檔，近年她收養了一隻金毛貓，因為四隻腳掌的毛白雪雪，所以Emma喚牠作阿雪。閒來無事，她會抱起阿雪放上磅，逗父母笑得開懷，Emma說近年排檔生意不好，媽媽常常憂心忡忡，自從阿雪來了，不但多了寄託，路過的人更會逗牠玩，跟牠拍照，令媽媽心情漸漸好轉過來；爸爸平時一臉嚴肅，不苟言笑，惟有抱起阿雪才展露微笑，阿雪如一尊佛般坐入他懷內，旁邊的Emma大笑說：「鐵漢柔情！」海味店養貓多數因為要捉老鼠，神奇的是，自從阿雪來了，連老鼠也不見了，「牠沒有老鼠可捉，最喜歡玩蟑螂，拍拍拍！」阿雪很爛玩，又不黏家，有時會蹓到街上玩，晚上貨倉就快下閘時，又會很聰明地跑回去。

「我記得，讀幼稚園時走過前面，有一隻好細小的貓，我常常抱起牠玩。」Emma說梅芳街一直有很多貓，附近本來有一個公園和熟食中心，有貓有狗，所以她從小便習慣跟動物相處，不會害怕，「港鐵臨時地盤辦公室未起前，那裏有個公園，公園有超多貓，下午有很貓走出來曬太陽，好得意。」公園現在不見了，此情此景不再。

梅芳街旁邊是桂香街，賣乾貨的馮太也養了一頭貓叫阿灰，說起四年多前如何遇到牠，「貨物與貨物間，常常有對眼，靠近一看，才知道是一頭貓，好得意！」阿灰從此住在馮太的乾貨店，後來還帶來另一頭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