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g Pao Daily News C04 世紀 |1096 Character(s) |2025-05-19
近日樓宇出現了難以排解的噪音滋擾問題,有投訴狗隻吠聲擾人,有投訴住客報復吠聲而自製午夜敲打。有人特別強調狗隻身形巨大,因此必然聲如洪鐘;有人反駁小狗天生敏感,才會有聲有勢。沒有受直接影響的住戶,大概不希望糾纏於梳理不清的紛爭中,因而會避免任何有關的討論。身受噩夢所害的,想當偵探卻苦無調查的證據及手段。在視覺主導的現代社會,有圖才有真相,聲音又如何?如何能確定聲音的源頭或其流竄的動態?聲音要經歷一個怎樣的轉換過程,才能被確定成可以被分析的事物?
解決不了真實生活的問題,唯有再次閱讀有關聲音的討論,尋找文字中的寧靜。重讀James A. Steintrager 及周蕾合編的Sound Objects (2019),試圖理解不同的詮釋路徑。如何理解聲音作為一件物件、一次體驗、一種事態,還是一種關係?通過追溯西方社會對視覺的固有偏重,並指出理論(theory)所源於的古希臘語theoria 本身帶有凝視及看的意思,引伸哲學家往往將思考視為是對學問的一種凝視。Sound Objects 一書討論了聲音的概念如何在歷史中不斷轉化,並涵蓋了對非人類聲音的分析、解說聲音與記憶的關係,以及剖析聆聽作為個人自我認同的過程。當阿多諾(Theodor W. Adorno) 早在20 世紀中已提出音樂被商品化的疑慮,當代學者進而提問聲音是否需要發展一套獨立於視覺的理論,審視當中的獨特性,並反思理論本身的限制。
正正因為聲音是暫時及不確定的,如何量度及判別聲音對身心的損害,也變成無法被標準化的問題,甚至會被用作為損人不利己的工具。過程中最無奈的是難為了狗隻,不單狗吠聲被物化成厭惡的對象,狗隻也被奪去主體性。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關顧狗隻的生活習慣及脾性,然後討論大眾可以包容的生活聲響? Jody Berland 在Virtual Menageries: Animals as Mediators in Network Cultures(2019)特別關注動物在網絡世界的角色,並提出動物作為媒介,在社會上建立不同的關係,並同時重新定義人與空間、科技、情感等的交織經驗。尤其是當貓狗等寵物成為鏡頭下的寵兒,或是聯繫網絡群組的甜心性格巨星;動物不單單是影像中的對象,反而是成就不同可能的主角。
我所住的樓宇容許飼養寵物,因此形態大中小的、年紀老中青的狗隻我也見過不少;狗隻不是我的情人,所以遇上只會秉持互相尊重的態度。牠們的存在令我更着眼空間的分配,大家會規矩地守護自己的空間。多年的觀察,不論是傭工或狗隻的主人,在升降機短短數分鐘的相處,他/她們也會提高對其他住戶在場的注意。我往往會因為狗隻的在場而迴避對人類物種的注視及交談,並有意無意地加強與狗隻眼神的交流,嘗試理解不用回應的感情狀態。因為牠們,我更能意會關係的產生,並選擇適當的情感交流。狗隻不是為了滿足我的情感空虛而存在,牠更不應成為人類世界互相攻擊的藉口。
文 余麗文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碩士課程統籌導師,在文學與電影之間,更愛窗外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