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17日星期日

視障人士,需要導盲犬嗎?(文:Roni Wong 黃豪賢)

Dec 16, 2023

原文連結在此 : https://hkanimalpost.com/2023/12/16/12161-5/

今天受訪者叫「阿詩」,她全名叫麥詠詩,是一名視障人士。

《我的故事:視障原因》

「我出生三個月後,媽媽發現我雙眼不斷地流眼水,於是她帶我四處求醫 。經醫生診斷後,證實我雙眼患有白內障,需要動手術。由於當時醫學技術尚未十分完善,加上我的左眼出現併發症,引致角膜混濁和眼球突出,隨後患上青光眼:而右眼因發育不良導致弱視。」簡而言之,目前情況,阿詩的左眼是完全失明,右眼只剩餘一成視力。她向筆者透露,在入黑或光線不足的情況下,視力會變得更糟糕。

說到阿詩的成長和學習過程,她自幼稚園就在「心光盲人院暨學校」唸書,經克服種種學習困難,中三畢業後,在「香港真光中學」完成餘下中學課程。在訪談期間,阿詩被問到,生活上遇到最大的困難是什麼,樂觀的她表示:「最大困難又無乜,基本上總有辦法解決⋯⋯有時去一些新地方,咪唔識路囉。」及後,她補充,尤在疫情期間,最令她苦惱的事,就是於網上購物,網頁介面設計的障礙,令她難以將貨品放入購物車;而在換置新電話時,亦需要別人協助,重新登入所有程式。

《導盲犬Funny死亡的看法》

(在阿詩接受訪問前,她強調自己的意見,並不能完全代表所有視障人士的想法。)

當日(13/11),得知導盲犬Funny新聞(註:1),阿詩的第一個反應是:「導盲犬暈咗?有冇攪錯?陰公喎!跟住我同身邊先生講『唉,應該是導盲犬操勞過度吧⋯⋯』最近,協會公布了牠的死因是中毒(註:2)。但問題是,什麼原因令牠中毒,很多東西(資訊)都不透明。」據阿詩所知,Funny 是該視障養主擁有的第二頭導盲犬,而第一頭的則叫Walker。Walker健康亦曾同樣出現毛病,幸好能及時「救得返」。

《視障人士需要導盲犬嗎?》

阿詩直言不諱,身邊視障朋友通常都支持使用導盲犬,他們認為導盲犬能夠為生活帶來方便,可以「帶你行得快啲、順啲,唔洗撞嚟撞去。」不同的是,阿詩卻認為導盲犬的遭遇非常悲慘,她解釋幼犬在出生兩個月後,便需要離開母親,前往寄養家庭,慨嘆「我哋都唔係兩個月離開阿媽,點解隻狗狗兩個月就要離開阿媽?」

事實是,在訓練過程中,導盲犬被懸空揪在鐵路行車路軌上、被強迫學習使用扶手電梯等,她誠然表示:「其實片段中非常細緻的動作,我係睇唔到,但我都覺得唔好囉。但我有朋友是照顧過被訓練中的導盲犬,嗰隻狗又好似好聽話咁,自己奇怪點解狗狗竟然可以咁聽話?」其後她再說:「不過我覺得,佢一出世係唔識得帶人行路,要俾人訓練一輪。而其實訓練嘅過程係點,我哋冇人會知。佢哋拍啲片,都只係屬於局部⋯⋯有時見到導盲犬搵閘、搭扶手梯,成日都會好驚會夾傷佢哋隻腳。又其實,有朋友湊過訓練中的導盲犬BB,佢好似係懼高,最後被DQ(Disqualified)⋯⋯你知有啲電梯側邊係透明㗎嘛,佢哋會驚,中心梗係唔會主動講俾你聽邊啲狗 DQ 咗。」

不論是視障人士,還是視全人士,社會有不少聲音均認為導盲犬似乎有其功用。有輿論指,視障人士與導盲犬的關係,彼此是互惠互利。網上更有一篇文章,由一位台灣導盲犬Nikki的養主撰寫(註:3),他認為坊間對導盲犬是有所誤解。字裏行間,他形容導盲犬不論在生活上,還是工作期間,是快樂的、是舒適的、是自願的。阿詩卻認為,自己無法阻撓他人的想法,但她不認為是這樣。她覺得:「你想狗照顧視障主人之餘,個視障主人都要照顧返你隻狗,是相向的。無可能你當佢係工具⋯⋯但問題係,狗有狗性,應該唔係咁乖掛?佢哋應該鐘意食嘢、周圍攪,例如牠們行路有好多習慣,鍾意聞地下、舔地下。我睇過關於訓練狗的片段,訓練員就話要佢哋(口鼻)唔可以靠近地下。但是,狗就係鍾意咁嫁嘛。」她懷疑Funny中毒也是上述原因所致,只是視障主人當時未能察覺。她坦言,對於視障人士來說:「最困難就是觀察隻狗嘅動靜、異樣,其實⋯⋯係咪咁容易照顧呢?」

《導盲杖,還是導盲犬更好?》

筆者早前到訪香港盲人輔導會,曾向有關職員問及上述問題,而得到的答覆是 ——「沒有哪一種工具對視障人士是最好,只有適合與否,是很視乎個人習慣、因人而異。」

對於輔導會的回覆,阿詩認為這說法非常客觀。她不排除某些視障人士本身就喜歡狗,故欲申請導盲犬。然而,她提醒申請及飼養導盲犬,背後其實需要考慮很多因素。畢竟,她認為於輔導會購買盲人杖,是相對簡單和經濟:「都係二百零蚊支,加大拿出產。同埋,其實你好多時都要靠把口問人哋,就算你排隊搭巴士,你要問人哋『呢㗎巴士幾多號呀?你要嗌一嗌(通知)我呀。』但隻狗,係唔會識幫你截巴士,雖然有啲人會選擇手持巴士牌⋯⋯問題係,你都係要行去正確嘅站牌,跟住企喺度,有時都未必可以企得正個位、排隊咁樣。」她補充:「就算你要用導盲犬都好,你自己都要識行條路先,你先可以俾指示隻狗帶你行。前提是,你要有基本的自理和定向能力,導盲犬只係後話⋯⋯總之我唔會攞導盲犬。」

她重申,當視障人士牽引導盲犬過馬路時,萬一發生交通意外:「靠隻狗睇有冇車,其實撞都係撞死隻狗先!」她質疑導盲犬是否有足夠能力,去判斷四周是否安全,尤其是香港人車爭路的擠迫環境。她又分享,有朋曾經成功申請導盲犬服務,最後決定放棄,原因是照顧麻煩:「落街,就算十號風球都要帶佢去廁所⋯⋯每日至少都幾次吧。養主俾指示牠們,才能夠大小二便,這是一定的。但什麼時間帶牠們如廁,就好視乎當天隻狗食咗幾多嘢、飲咗幾多水。」

她再深入解釋,一般傳統手仗只能夠掃及視障人士腰高度以下、肩膊距離闊度的障礙物,超越此範圍的,導盲犬應該比較有優勢。雖然如此,她強調:「所以我有時咪話,有啲人真係咁驚俾嘢撞到個頭,你一係戴頂鴨嘴帽擋一擋,起碼撞落你頂帽度先,個頭撞傷嘅機會就會少啲,呢個係真的,我哋有啲朋友都係咁樣做。」

她續指相比起傳統導盲犬,導盲機械狗更適合自己、更穩定可靠:「我鍾意呢啲機械狗多啲喎,不過呢,真係好貴,換粒電都成萬蚊,同埋舊嘢體積都好大、仍在試用階段。點都好過用真的導盲犬,因為做法不人道。」

《反對導盲犬,就是歧視盲人嗎?》

對於上述問題,阿詩嘅答案是:「反對導盲犬,只是反對導盲犬本身(制度),應該分開嚟講,並不是歧視視障人士。正如我,曾經只係 Facebook 講過一句:『宜家有啲Apps(例如: Be My Eyes)好好用,洗乜攞導盲犬呢?』咁跟住,有啲人就話我霸道⋯⋯」

她坦言,現行有關視障人士的科技、社會支援和配套,確實尚未「到位」。例如傳統導盲杖,欠缺警示及智能功用:「就嚟撞嘢時,可能震下震下會好啲。又其實,iphone 宜家(IOS)系統係可以做到人面偵測、門戶偵測嫁,但並非所有視障人士可以負擔得起⋯⋯」言語間她亦透露,視障人士就業情況,非常困難,相關協會資源亦有限,很多時,他們逼不得已才會申請政府的經濟援助。

阿詩被問及取消導盲犬制度,視障養主能否如常生活?她耐心解釋:「其實佢(視像人士)都要學識用杖,唔係話攞咗導盲犬,就完全倚賴晒隻狗,萬一隻狗有咩三長兩短,咁你都唔可以靠嗰隻狗㗎,咁你都係要有啲基本技能先可以生活。」

《如果社區有導盲人服務,取代導盲犬,你會否贊同?》

阿詩爽直回答:「其實即係搵個人喺你側邊幫你啫,或者情況就好似申請家務助理。又其實,而家你申請一個家務助理協助帶你睇醫生、食藥都很難㗎,所以⋯⋯以我咁嘅款,政府認為我係醒目(有自理能力)㗎。我需要覆診,唯有嗌個朋友陪我覆診。」

筆者心中一直疑惑:如果社會發展到一個程度,成功開發到一所程式類近 Uber 電召程式,視障人士一按鍵,附近就有導盲助理前來幫忙,會否能夠改善你們的生活?

阿詩明確表示歡迎:「好似Call 架的士咁⋯⋯Call 個人,(交代)幾時幾時覆診,幾時幾時就帶我過去邊度。」歸根究底,她認為社會配套、科技的普及程度、社會對視障人士的同理心,才是改善視障人士福利和權益嘅根本因素。她感言,一直以來,關於爭取視障人士的福利和權益的道路上,主要依靠「盲人工廠」組織發聲,在前議員張超雄離開後,爭取障權的聲音變得更加少。

後記:

– 訪問當天,約阿詩於巴士站等侯。初次見面,筆者告訴她自己穿什麼顏色的衣服,獲得對方回覆:「會唔會你認我會較容易啊?」筆者感到自己非常失敗。

– 訪問完結後,筆者跟阿詩參與視障人士領跑訓練,感受容後再分享。

註1 :香港動物報報導《暈倒商場導盲犬Funny 晚上搶救無效死亡》
https://hkanimalpost.com/2023/11/13/11133/

註2:香港導盲犬服務中心《Funny 死亡事件檢驗報告聲明》
https://www.facebook.com/100064670110315/posts/738397884992542/

註3:《導盲犬快樂嗎?》文章
https://www.facebook.com/guidedognikki/posts/816395338466452